天竞忽然屈膝蹲身,指尖掠过石翁仲足跟处青苔覆盖的接缝。但听机括轻响如铜珠落玉盘,她顺势旋身后撤两步,石榴红袖幅轻扬,带起积尘在光影中翩跹:“机关术,很神奇吧?”
话音未落,右首石人执着的长钳竟缓缓下降三寸,钳口恰好抵在铁砧之上。左首石人的巨锤随之扬起,锤头离铁砧仅余半尺之距,悬停时震落簌簌石粉。洞内三具木人忽然齐整整停顿,风箱止息,石锤悬空,唯剩火星在冷砧上明灭。
“有意思,回去之后我也在门口摆两个骷髅架子。”埃卡特琳娜伞尖轻转,在青石地上划出半圈寒光。洋伞投下的阴影掠过她高挺的鼻梁,血瞳在洞窟火光里显得愈发深邃。
“最好打个响指就能致礼,还要能当衣架子用?”天竞突然屈指一弹石人肘关节,迸出几点火星,边说边踮脚轻旋石人拇指处的机括,指尖沾了铜锈也不在意。
“行了,不乱侃了。办正事儿。”天竞唇畔的笑意骤然凝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瞬间抽走。方才还盈满促狭的眼眸深处,仅余一片沉静的寒潭。她双掌倏然合十,清脆的击掌声如金石相撞,在略显凝滞的空气里荡开一圈清晰而短促的回响,惊扰了角落里浮动的微尘。
“早该这样了。”埃卡特琳娜持伞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旋,仿佛在空气中划下一个无声的句点。紧接着,伞骨发出细微而流畅的“咔哒”轻响,迅捷而优雅地收束、叠合。
天竞红裙的下摆被热风掀起,她率先向洞窟深处探去。愈行愈深,炽气如蒸笼般裹挟周身,空气中铁腥气混着焦炭味,直呛喉舌。两侧岩壁渐呈赭红之色,显是地火经年熏灼所致,靴底踏上石地竟觉滚烫,鞋帮处已隐隐透出青烟。
但见十丈开外,一座黑铁巨炉巍然矗立。炉身乃百锻精钢铆接而成,接缝处被地火淬得赤红发亮,炉口吞吐着丈许高的紫焰。每逢洞顶罡风倒灌,炉中便炸开千百点金星,飞溅的火雨撞上悬垂的铁索链阵,将那碗口粗的寒铁链烧得通红透亮,恰似蟠龙筋络悬于幽窟。
“娇娇,碎片给我。”天竞倏然向娇娇伸出右掌,五指平展如莲萼初绽。洞中锻炉火光跃动在她指节之间,照得肌肤透出暖玉般的光泽,掌纹里还沾着先前攀援时留下的尘灰。
“嗯。”娇娇会意,素手轻探入袖,取出一方叠得齐整的月白绢帕。指尖拈着帕角徐徐展开,但见帕中裹着的西王剑早已碎作十数点寒星,最大不过指甲盖大小,细碎如冰河裂镜。
她手腕轻抖,绢帕如流云倾泻。那些碎片簌簌落入天竞掌心,发出细碎清响如碎玉乱珠。无数铁屑随着动作纷扬飘散,在洞窟火光中漾出星芒般的微光,几点极细的银尘沾上天竞的睫毛。
埃卡特琳娜血瞳微凝,只见那些碎片边缘裂痕如犬牙交错,每道豁口都泛着幽蓝冷光。最大的一片棱角处还沾着暗褐痕迹,似是经年血锈嵌进了金属肌理。
埃卡特琳娜伞尖轻点那堆嗡鸣的碎片,乌木柄在掌心转出半轮墨影。血瞳微凝,映出金属裂痕间游走的幽光:“你会铸剑?”声线似雪落寒潭,惊得洞中火星齐齐一颤。
天竞忽然挠了挠鼻尖,指尖沾着的铁屑在颊边划出灰痕:“那个...我看过锻刀大赛......”话音渐低,忽然捻起最大那片碎刃,“反正都碎成这样了,试试又不亏本!”说着竟抽出柄小锤,锤头还沾着新鲜泥渍。
“宁姐姐别装啦……”娇娇忽然扯住天竞的袖角轻轻摇晃,仰起的面庞在炉火映照下浮起狡黠笑意,她忽然踮脚凑近对方耳畔,声音压得似春蚕食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