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顶不住了……通道……B-7……塌方风险高……小心……”
信息断断续续,却透露出巨大的危险和雷斯日渐衰弱的身体状况。B-7矿区是辐射读数最高的区域之一,塌方事故频发。
富江用力将石子碾碎,粉末混入脚下的泥浆。
她抬起头,望向矿井那漆黑无尽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深处,眼中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眼睁睁看着雷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自己和爱音少佐的希望埋葬在这地狱!
若叶睦——
此刻的狱警,正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廉价速溶咖啡,站在监狱二层监控走廊的窗边。
窗外是永恒白昼下冰冷刺眼的冰原,窗内是弥漫着消毒水味和电子设备低鸣的压抑空间。
她身上合体的内务部狱警制服熨烫得笔挺,肩章上的标志显示着她最低的列兵军衔。
脸上带着与其他狱警无二的、被漫长极昼和无聊工作磨砺出的疲惫与麻木。
低垂的眼眸深处,却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冰冷地处理着海量的信息。
在过去几个月里,利用这个身份,她几乎摸清了这座庞大监狱的每一个角落。
从最高层的伊万诺夫办公室和狱警生活区,到地下数层如同迷宫般的牢房、审讯室、禁闭室(那里是绝对的人间地狱),再到最底层的矿井入口、物资仓库、甚至废水处理系统。
她的大脑就是最精确的活地图,记住了每一条走廊的走向、每一个通风管道的口径、每一扇闸门的开启规律和守卫换岗的时间。
然而,越是了解,她的心就越沉。
这座监狱的设计,堪称绝望堡垒的典范。
它位于新地岛荒无人烟的冰原深处,外围是广袤的无人区、永冻层和GTI的警戒部队。
内部结构复杂得像一个钢铁蚁巢,到处都是监控探头、压力传感器、激光栅栏和自动武器站。
所有关键通道都由厚重的合金闸门封锁,需要多重权限和物理钥匙才能开启。
狱警内部管理严格,互相监督,几乎没有漏洞可钻。
囚犯被严格分区管理,像她和爱音这样的“重点对象”更是受到严密监视。
伊万诺夫本人疑心极重,控制欲极强。
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推演各种越狱方案:
强攻?
无异于自杀。
利用矿井通道?
制造混乱?
在绝对的火力和控制下,任何混乱都会被瞬间镇压。
收买狱警?
风险极高,且难以找到可靠目标。
外部救援?
可能性微乎其微,哈夫克的情报网络在新地岛这种地方几乎失灵。
每一个方案最终都指向失败和更残酷的结局。
绝望,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淹没她。
作为“樱”机关的精锐,她经历过比这更绝望的局面。
不能硬闯,只能智取,等待那万中无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的渺茫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两个方向:
一是爱音手中那本可能藏着秘密的《RBMK反应堆手册》和“灯塔”的暗示;
二是……
那个令人不安的、住在爱音隔壁的变态杀人魔宫崎克久。
此人极度危险,但往往极端的混乱中,也可能蕴含着极端的机会。
她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他,评估风险和价值。
“安娜!发什么呆呢!该去查房了!”
一个粗鲁的男狱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若叶睦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惶恐的顺从表情:
“是,是!马上就去,前辈!”
她赶紧放下咖啡杯,拿起记录板和钥匙串,小跑着跟上其他狱警的队伍。
查房是日常工作中最枯燥也最紧张的一环。
面对形形色色的囚犯,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安娜混在队伍里,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一间间牢房,记录着囚犯的状态,检查着安全隐患。
但她的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
当她所在的查房小组来到爱音和富江的牢房时,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是那副程式化的麻木表情。
牢门打开,爱音和富江如同往常一样靠墙站立。
为首的狱警粗鲁地检查着牢房内的物品。
当他的目光扫过爱音床边那摞旧书时,眉头皱了起来:
“妈的,又是这些破烂!占地方!”
他抬脚似乎想踢散那堆书。
就在这时,若叶睦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前辈,这些书……伊万诺夫上校好像特意吩咐过,是给这个日本女人的……说是……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方便……”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领头的狱警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关于伊万诺夫和这个日本女囚的传闻,脸上露出嫌恶又了然的神情,悻悻地收回了脚:
“操!真他妈事多!行了行了,检查完了!走吧!”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带着人转向下一间牢房。
安娜跟在最后,在离开牢房的瞬间,她的目光极其快速地、难以察觉地与爱音对视了零点一秒。
没有多余的信息,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颔首动作——
确认安全,继续等待。
牢门再次关闭。
爱音缓缓转过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那堆险些被踢散的书,尤其是最的感激和依赖又加深了一分。
但同时,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也席卷而来——
即使有内应,逃离这座钢铁坟墓的希望,依旧渺茫得如同极地冰原上的一缕蒸汽。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永恒不变的、冰冷刺眼的极昼天空。
清理“碎骨者”海滩的恐惧,雷斯传递的危险信息,宫崎克久带来的阴森压迫感,以及若叶睦那无声的、沉重的暗示……
所有这一切,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那是上次“体检”时被固定带勒出的淤伤),目光落在窗外远处那如同黑色巨兽般沉默的矿井入口。
富江还在那
而她自己,明天,依旧要去面对那些冰冷的海浪和沉默的水雷。
活下去,等待。
这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这永恒的极昼下,在这座无所不在的钢铁囚笼中,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固地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