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不是一个月前就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不知道啊!”
范忠义急得满头大汗,眼眶通红:“底下人刚从城门那边探来的消息,说是钦差带着一队精兵,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城,直奔官仓。”
“大哥,咱们中计了,他们是故意等咱们放松警惕,才杀了个回马枪啊!”
范忠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官仓里的粮食刚被他们调走一批,若是钦差查到官仓缺粮,顺着线索查下去,他们走私军械、通敌北疆的事迟早会败露。
到时候别说范家的基业,就连全家上下的性命都保不住。
“大哥,怎么办啊?快想想办法。”
范忠义抓着他的手,急切地喊道:“要不咱们现在就跑吧。”
“连夜往大明逃,凭着咱们和大明的交情,去了那边肯定能东山再起。”
逃跑?
范忠信心里一动,可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这辈子从一个小商贾打拼到如今大同府的富商,这份基业是他呕心沥血换来的,怎么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
而且……事情还没到绝路。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攥紧拳头,咬牙说道:“跑什么跑?”
“烧!”
“把官仓给我烧了,让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
“大哥……”
范忠义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嘴唇哆嗦着:“那可是好几十万石粮食啊!”
虽然是官仓,但是因为范家的上下打点,往里面塞了不少老鼠,烧掉官仓难度不大。
但也正因为在官仓的事情上插手太深,一旦官仓爆雷,范家也跑不掉。
“必须烧。”
范忠信狠狠瞪了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嘶哑:“这个时候绝不能有妇人之仁。”
“要是官仓的亏空被查出来,咱们范家上下三十口人,哪个能活?”
“烧了官仓,至少能让他们断了线索,咱们还有周旋的余地。”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咱们范家上下三十口的身家性命,可比那几十万石粮食金贵。”
“现在不是心疼粮食的时候,是保命的时候。”
范忠义看着大哥眼中的决绝,也狠下心来,重重一点头:“好,大哥,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就往外冲。
范忠义离开后,范忠信独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声自语。
“好啊,你们跟我玩阴的,不让我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如今中原正在闹饥荒,朝廷却把这几十万石粮食捂着不放,当成军粮囤着,想用来对付大明。”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现在一把火烧了,看他们拿什么当军粮。”
“没了粮食,大军还怎么打仗?”
“说不定,我这一把火,还能为大明再立一功。”
只要熬过这一关,将来大明入主中原,范家就能扬眉吐气。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火光从大同府官仓方向冲天而起,橘红色的烈焰舔舐着夜幕,将半边天空都染得通红。
范忠信站在自家院落的高台上,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火海,心中刚松了口气,证据总算销毁了
可还没等他放下心来,就见一名家丁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慌:“老爷,不好了。”
“二老爷让小人来汇报,说,说钦差……钦差大人被烧死在官仓里了。”
“什么?”
范忠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镇定瞬间崩塌。
“你说什么?钦差也在里面?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只吩咐了烧粮仓,没让伤及人命,更没想过要把钦差也卷进来。
“小的听官仓那边的人说,钦差大人见着火势,非要亲自带人进去救火。”
“结果刚进去没多久,粮仓的横梁就塌了,把他困在了里面……”家丁哆哆嗦嗦地解释着。
范忠信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麻烦了,这下彻底麻烦了。
烧粮仓只是销毁证据,可烧死钦差,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是公然与金国朝廷为敌,是谋逆大罪。
他原本以为,有仆散家在背后撑腰,就算事情闹大,也能压下去,可如今连钦差都死了,就算是仆散家,恐怕也保不住他了。
更可怕的是,为了自保,仆散家说不定会立刻“弃车保帅”,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范家头上。
“不能等了,必须走。”
范忠信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当机立断地吩咐管家道:“大同府待不下去了,立刻收拾东西,带上全家老小,等到天亮城门一开立刻出城。”
这些年做走私生意,范忠信在城外留了好几条退路,车马、通关文书都提前备好了。
范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带着打包好的金银细软,第二天一早,趁着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官仓上的时候,出了大同府城门。
这个时候,大火还在燃烧,里面的五十万石粮食恐怕要烧很久。
一路上,范忠信的心都悬在半空,直到确认没有追兵,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渐渐远去的大同府轮廓,心中满是不甘。
这是他打拼了半辈子的基业,如今却只能弃之不顾,但比起全家性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三日后,金国中都的皇宫里,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上演。
越王完颜永功怒目圆睁:“我大金的钦差在大同遇害,官仓被烧,五十万石粮食只剩不到二十万石。”
“这是对我大金国的公然挑衅,是对陛下的不敬,必须彻查到底,找出幕后黑手,处以极刑。”
枢密使仆散石烈却面不改色,坚定说道:“越王殿下息怒。”
“臣倒有一事不明,朝廷何时向大同府派过钦差?本官怎么不知道?”
“哼,那位‘钦差’,并非陛下正式任命的朝廷钦差,不过是殿下私自派去大同查案的人罢了。”
“况且,大同近来天气干燥,官仓又堆放着大量粮食,说不定只是意外失火,殿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非要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范忠信的走私生意,背后牵扯着他的侄子,最终的利益大部分都流入了他的口袋。
完颜永功之所以揪着这件事不放,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钦差和粮食,而是想借着这件事牵扯出他的侄子,进而扳倒他。
所以,他必须死撑着,绝不能让完颜永功的计谋得逞。
其实,在得知钦差被烧死的消息后,仆散石烈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大同灭口了。
他必须让范家兄弟永远闭嘴,否则一旦他们被抓,他的侄子就完了。
“意外?”
完颜永功冷笑一声:五十万石粮食烧得只剩二十万石,还烧死了我朝廷大员,这叫意外?”
“仆散石烈,你分明是在包庇凶手。”
“越王殿下可不能血口喷人。”
仆散石烈也来了火气:“本官一心为了大金,何来包庇之说?”
“倒是殿下,私自派人行钦差之权,如今出了差错,却想把罪责推给旁人,本官实在不敢苟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龙椅上的完颜永济眯着眼睛,脸色憔悴,心中早已怒火中烧。
不管朝堂上怎么内斗,大同府被烧掉的三十万石粮食,是实打实的损失,那可是大金的根基,是他用来对付大明、稳定朝局的军粮。
想到这里,他就心疼得滴血。
“够了。”
完颜永济猛地一拍龙椅,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威严:“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
完颜永济本就不得人心,威望不足,就算是此刻发了龙威,但完颜永功依旧不怵,反而一副挑衅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不扳倒仆散石烈,誓不罢休的样子。
而对此,完颜永济也愤怒,这些宗室王爷简直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但是没办法,为了不激起完颜永功的反弹,完颜永济只能将目光望向仆散石烈。
这个废物,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住,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但如今朝堂上,越王势力庞大,若是仆散石烈倒了,他就少了一个能牵制越王的人,到时候他这个皇帝的位置只会更不稳。
权衡再三,完颜永济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偏袒:“此事查来查去,也没什么头绪。”
“依朕看,定然是大同府那几家粮食商人利欲熏心,暗中勾结外人,才导致官仓失火。”
“传令西京留守,立刻缉拿范家等相关人等,严加审讯,务必查明真相。”
他故意将罪责定在范家这些“小角色”身上,既给了越王一个交代,又保住了仆散石烈。
同时还能借这个机会,清理掉仆散石烈手下那些不安分的人,可谓一举多得。
可完颜永济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下令之前,范忠信就已经带着家人逃出了大同府。
从大同到中都,来回消息传递需要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范忠信一路向西,来到黄河岸边。
此刻,范忠信正坐在一艘通往河西的船上,心中百感交集。
船很快就驶到了河中央,过了这条大河,就是大明的地盘了,他们也就彻底安全了。
他站在船头,望着金国的方向,眼神坚定,低声自语:“大同府,中都……我范忠信,一定会回来的。”
只要到了大明,凭着他和大明的交情,早晚有一天,他能卷土重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