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清臣一身布衣打扮,牵着一匹骡子,缓缓走出了军营,竟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名去年被汉军俘虏,又在投降之后改成汉姓的前东金大将,因为在劝降蒙城金军的时候有重大立功表现,因此只经历了八个月的劳动改造就放出来了。
谷清臣虽然重获自由,却也终究没脸再回金国。
而且天下大势至此,回去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与国同死吗?
当日没敢去死,来日就敢了吗?
因此,谷清臣只能与之前的部下混在一起,试图在辅兵营中找个活计。
汉军自然也不能让归化女真人继续抱团,很快这些人就又被打散,有的被征调去了军屯民屯,有人则被招募进了正军,还有人则是在辅兵营中扎下根来。
如今的谷清臣,除了头发短一些,辽东口音重一些之外,跟汉人没什么两样了。
在谷清臣周围还有十几名归化女真人,有一人颤颤巍巍发问:“将军,你们……你们就不怕我等一去不回了吗?”
陈仲阚打着哈欠说道:“你们愿走就走吧,不过我也得告诫你们,既然入了军籍,不管是辅兵还是屯军,都算得上是军卒,临战时应当听命。
逃了之后可是要以逃兵罪论处的,家人也会受牵连,授田都会被夺回的。”
并不是每个人的家人都在汉军境内,因此虽然陈仲阚言语很重,却还是有些人起了些许心思。
谷清臣见状,缓缓摇头,沉声说道:“如今天下大势乃是汉王统一天下的局面,你们就算是逃,又能逃去哪里呢?
真以为汉王不会统一辽东关外吗?悉心做事,总会有个好局面的。”
谷清臣说罢,也不顾其余人听没听进去,直接翻身上了骡子,招呼上几名相熟的伴当,乘着夜色向南而去。
陈仲阚见谷清臣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只是冷笑了两声。
此人或许真的忠心耿耿,或许是在演戏以试图找到逃脱的机会。
但都无所谓了。
汉军不缺一两个俘虏,也不缺一两个看不清形势的糊涂蛋,既然有人找死,那就随他们去。
至于汉军军情是否会泄露,那就更不是个问题了。
机密的事情谷清臣不知道。
大政军事汉军本来就是要昭告天下的,就算谷清臣传出去,也只会让金国的有识之士更为绝望罢了。
这就是煌煌大势,这就是历史车轮,女真人怎么拦?
谷清臣骑着骡子缓缓前进。
他在完颜亮时期曾经在汴梁任官,也算是熟门熟路,只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在寒风中借着夜色辨明了道路,随后与几名伴当一起向牟驼岗而去。
清晨时分,待徒单利看到夹谷清臣之时,饶是这厮年岁甚长,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是……你是清臣……你不是……”徒单利张大嘴巴,胡子随之颤动起来:“不对……你这是投靠了刘大郎了吗?”
谷清臣脸上羞愧之色一闪而过,却只能点头:“正是如此。”
徒单利身侧一名清秀少年闻言也愣了半天:“夹谷清臣,我听说过你,你……你不是国家有名的大将吗?如何会……额,如何会投降给刘大郎呢?”
谷清臣掩面摇头,却知道现在乃是关西近万户女真人生死的关键时刻,因此还是闷声闷气的回答:“回徒单公,无非就是临战数次大败,丧志丧胆罢了。”
此言一出,徒单利与他身侧的年轻人反而不好说什么。
难道在这里将谷清臣骂一顿?
说的好像西金就没有丧志丧胆一样。
徒单利又愣了片刻:“你这次来,是想要劝降老夫吗?”
谷清臣强行板起脸,诚恳说道:“我知道徒单公乃是国家老将,但……但……唉……,徒单公,我说句实话,若是真的能拼尽我女真全族的骨血,将汉王击退,我又何惜一死?
现在是却是没办法了。徒单公,可能咱们女真全族拼上性命,也只是让汉王高看咱们一眼,在史书上落上一笔罢了,根本是毫无用处的。”
徒单利今日呆愣的时间格外长,在片刻之后却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身侧年轻人:“清臣的本事老夫还是明白的,他也是与刘大郎正面交手过的悍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八成还是准的。”
“只不过,既然太子殿下当面,老夫反而无话可说,也就任由太子决断吧。”
谷清臣闻言豁然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名年轻人。
这次轮到他愣住了。
片刻之后,谷清臣方才缓缓点头:“多年未见,没想到太子殿下已经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