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閤门事曾觌在一众大将的环伺中,面上不显,但是内心已经慌乱至极。
作为赵眘的心腹,外加宣旨之人,他可太知道这封旨意内容到底是什么了。
这封中旨几乎是让吴璘将数年征战收复的国土拱手让人,四川大军全部撤回到汉中,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彻底放弃关中父老。
而吴璘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看到这封中旨之后,直接当场昏了过去。
几名在场的大将将吴璘扶到内室之后,纷纷来到了大堂之中,也不说话,也不讨要旨意自行阅读,只是扶刀冷冷看着曾觌,将其看得浑身发毛。
如果这是经过中书舍人起草,宰执副署的合法圣旨,那么曾觌此时就直接挺起腰杆,当众呵斥了。
然而这毕竟是中旨,吴璘作为太尉等级的大将,自然也是有资格封驳回去的,这也就导致了曾觌难免有些张不开嘴,跟不上溜。
若是再被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之类的理由,安个假传圣旨的罪过,你说难受不难受吧。
因此,曾觌也只能保持着唾面自干的姿态,在十几道杀人的目光中饮茶不停。
吴挺接到消息从军营回来之后,此时连盔甲都来不及脱,就直接来到内室:“父亲,父亲,到底怎么了。张郎中,我父亲怎么了?”
张郎中摇头连连叹气:“吴太尉自从入了冬之后,身子骨就不太好,一月之前更是染了伤寒,引发了些许旧伤。
我嘱咐吴太尉,让他静养,然而他却屡屡以军务繁忙来推脱。唉……今日更是受了一些刺激,一时间血涌上头,昏了过去。”
吴挺大急:“张郎中,如今正值大战将起之时,父帅万万不可出岔子,可曾开药?”
张郎中点头:“我已经命人去煎药了。但是小吴郎君,我以医者之身跟你说一句心里话。
吴太尉身虚体弱不是病症,而是寿数快到了,实在是人力难为。
若是接下来可以细心调养,说不得还能有五六年的寿岁;若是还是这般殚精竭虑于军事,那么……唉……”
吴挺闻言有些惶恐,可又由惧生怒。
就在他想要耍衙内性子撒泼之时,床榻上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五郎,你给我滚过来!”
吴挺立即偃旗息鼓,向张郎中拱了拱手,将其送出了屋子,随后来到了床榻前:“父亲。”
吴璘虽然气色还是很差,不过也算是清醒过来了:“你刚刚是不是想要耍性子?
张郎中说的有错吗?我这个年岁,不是寿数到了又是什么?!”
吴挺连连摇头,立即岔开了话题:“父亲,姓曾的带来的是什么旨意?难道是要召回父亲吗?”
吴璘捂着胸口,缓缓摇头:“更糟,官家是想要召回全部兵马,放弃关西,封锁大散关。”
吴挺立即蹦了起来,却因为身着重甲,刚刚又是跪姿,脚步不稳,直接踉跄瘫坐在地:“什么?官家?官家这是糊涂了吗?还是说这姓曾的竟敢假传圣旨?!”
吴挺反应很快,立即就将一个天大的帽子扣在曾觌脑袋上:“这圣旨若不是假的,又何故藏头露尾,不当众宣读?!”
吴璘依旧是摇头:“是真的,正是官家的中旨,而且是官家亲手写的中旨,大印与笔迹全都一模一样。
而且这曾觌也是有跟脚的人物,是正经的知閤门事,乃是官家心腹,这是做不得假的。”
吴挺闻言却更加失落,竟是一时间无力站起来了:“官家……官家怎能如此……官家……咱们……厮杀数年,方才尽数收复陇右,如今竟然全都要让给金贼吗?
关西父老又该怎么办?那些参军的关西儿郎会跟着咱们走吗?军屯民屯全都要付之一炬。父亲,你说咱们是在干什么啊!”
吴挺说罢,已经抽泣落泪,只是担心哭声传出去会影响军心,一时间只能捏着甲胄边沿强行忍耐。
而吴璘也是一反常态的没有呵斥自家儿子,而是躺在床榻上,呆呆看着帷幔,面露黯然之色。
片刻之后,吴挺方才停止落泪:“父亲,这事是瞒不了多久的,父亲得告诉孩儿,这究竟是不是官家疑你了?”
吴璘依旧是沉默,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可能是疑我,不过老夫猜测,官家还是更疑陆使相。”
吴挺皱眉:“陆相公?刚刚任职的四川制置使陆相公?”
“正是陆相公,前些时日,咱们的粮草突然充裕了,你可知为何?”
“不知。”
“这事有可能动摇军心,我就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