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特抬起头,看见是那个男孩——那个还带着平民气息的孩子。与老兵们的冷漠和坚硬不同,他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经战火彻底磨灭的稚气。
“坐吧,如果你想的话。”冈特平静地说。
麦罗犹豫了一瞬,还是拉开板凳,在他对面坐下。
他看上去冷得缩成了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肩膀一耸一耸地发抖,好像随时要被这片冰冷的空气吞没。
冈特望着他,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这个年轻人,既不像罗恩那样桀骜、满腔敌意,也不像瓦尔那样带着士兵的粗犷与诡诈。
他更像是某种提醒——提醒着冈特,坦尼斯第一的队伍里,仍旧有人只是普通的少年,被卷入到这片无休无止的战争之中。
他低下头,舀了一口煮过头的泡面入口中,面不改色。对于他来说,这种味道和口感的恶心,远不如战场上的鲜血和泥浆来得可怕。
“吃吧。”冈特对麦罗说,“你得学会适应。前线不会因为你是平民,就给你特供一份家常菜。”
麦罗抿了抿唇,伸手接过那份几乎散发着工业红烧味的饭盒。他盯着里面的东西,神情复杂,仿佛正在面对一场比战斗更艰难的考验。
冈特没有再看他,只是继续埋头进食,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这些士兵,不管出身、性格还是立场,都已经被命运绑在了一起。他必须让他们活下去——哪怕用最残酷的方式。
“那东西。”麦罗边说边皱着眉,带着一点少年的执拗与挑衅,用下巴指了指冈特手里的饭盒,
“不是什么像样的食物。我原以为帝国军人的伙食应该更好一些。我以为军务部和士兵之间的服务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每日三餐,供应‘不错的伙食’。”
冈特抬起眼皮,冷冷地回了一句:“这就是像样的食物,你这个农业世界的孩子,这里没有好吃烤面包和炖排骨。”
麦罗摇了摇头。少年的眼神倔强而明亮,虽然才十七岁,但眉宇间已透出一种被命运提前催熟的神情。
他的右眼上方纹着一条蓝色的鱼,那是他出身的标记——一种地方性习俗,更多的是象征身份,而不是荣耀。
“严格来说,这不算食物。”他固执地坚持,“这就是些奇怪的肉饼,再配上炸过的干面条糊弄过去。我妈妈做的面条才是真正的面条,她会用田地里的西红柿和鸡蛋做一个浇头……”
冈特冷哼了一声:“可惜,严格来说,你还不是军人。所以严格来说,你没有资格发表评论。”
这句话像一道钝刃,狠狠戳在了麦罗的心口。少年的神情一僵,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冈特察觉到了,却没有立刻收回自己的话。
事实上,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刺痛这个孩子,但他也清楚自己与这个男孩麦罗之间的那份债——那份无法轻易偿还的债。
在坦尼斯的灾难中,有两个人为他付出了超出职责的努力。
一个是辛姆,那位已经长眠于战火的战士;
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才十七岁的男孩。麦罗原本只是个仆人,被总督麦格纳随意安排到冈特身边服务。
但他却选择在混乱中紧随冈特而行,仿佛那支军团就是他最后的家人。
冈特理解他——理解他为什么宁可跟在这支疲惫不堪的部队后面,也不愿去往军务部的难民营或孤儿院。可
理解归理解,冈特仍希望麦罗能离开。
平民不属于前线。平民只会成为士兵心头的负担,成为一面无形的镜子,让人们想起早已失去的家人和生活。那种提醒,比敌人的火力更能击垮士气。
冈特心里甚至考虑过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麦罗争取去忠嗣学院,或者泰拉的孤儿指挥学校。但男孩拒绝了。拒绝得毫不犹豫,就像在等待着什么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或者在等一个他认为冈特必须兑现的承诺。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冈特问,语气有些缓和。
“我想跟着。”麦罗答。
“跟着?去哪?”
“你上午要去空港沿路侦查,我想跟着。”
冈特的脸颊微微泛红,那是愠怒的征兆。他猛地盯着少年,眼神锐利。
“是罗恩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