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刚才在床上,重逢带给她极致的身心愉悦,也只是引得她默默流泪。
她抵着他的胸膛,委屈质问: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医生为什么总不让我联系你?”
褚嫣珍惜每一次越洋电话,每年都提出要去见他,可是她的诉求总是被冷酷的外籍医生驳回,电话那头永远是程式化的英文回复,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有一次直接怼了医生,对面停顿一会儿,撂下一句,“除非你不希望你的未婚夫痊愈。”
褚嫣彻底没脾气了。
或者说,她是真没招儿了。
当初在外籍医生那里受的气,此刻恨不得统统撒在他身上。
但她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所以又怎么忍心真的怪他。
“算了,不说这些了,”她打断他酝酿的道歉,“我饿了,想吃东西。”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谢郁白不太赞成这个点吃东西,容易积食,但想到她刚刚消耗不少体力,妥协了。
他先替她擦干身体,又把自已收拾干爽,头发擦到不滴水的程度,就挽着袖子下楼。
褚嫣好奇,从床上爬起来跟在后面,一直跟他进了厨房。
她倚在岛台边,看着他随手翻冰箱,系围裙,烧水,慢条斯理地煎蛋,切午餐肉,往锅里扔一小把面条。
餐蛋面。
再朴素亲民不过的宵夜,经他的手,烹煮过程多了种高端料理的优雅。
他身上套的是睡衣,真丝面料,挽起的衣袖有点下滑。
褚嫣走到他旁边,替他又挽了两圈,继续倚到岛台边,开始研究瓶瓶罐罐的调料。
这样的画面她幻想过不止一次。
寻常的夜晚,寻常的厨房,寻常的宵夜面条,寻常的家。
一切的前提是,得有他。
两碗分量不算大的餐蛋面端出来后,褚嫣提议就着岛台吃,不必再一本正经地挪去餐厅。
谢郁白依言,陪她在岛台边坐下。
褚嫣看着奶白色汤面上完整漂亮的圆形水煎蛋,都不忍心咬下去。
小白做的饭,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清爽,完美主义。
“你在国外没少练吧?”褚嫣先挑一筷子面条,往嘴里送,边打趣他。
“嗯,白人饭不太好吃。”
褚嫣难得听他在吃的上做点评,料想他是真的不适应国外的饮食。
“怎么不让阿姨做,还需要你亲自动手?”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不想麻烦阿姨,自已做做中餐,就当解压了。”
褚嫣沉默。
在国外不仅要配合精神干预治疗,还要做踝部复健,日常课业的进度也不能落下。想到他在无数个吃不好睡不好的夜晚,都是这样自已煮饭,聊以打发时间……
想到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年,明明不适应,却把自已照顾的很好……
褚嫣鼻腔又酸又涨,怕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只能埋头在碗里。
谢郁白贴心地没有往她那边看,只专注在自已的碗里,另起话题:
“我提前修完了绩点,原本开春就预备回国,但当时正在做一个项目,需要对接M国资方,所以多留了几个月。”
褚嫣问,“什么项目,是集团的吗?”
谢郁白点头,“嫣嫣,我想给你个惊喜,再等几天,我回琴尔安排好工作,就告诉你。”
褚嫣对他的神秘不置可否,更关注集团的态度,“我以为琴尔会被集团收回去,没想到这三年都是程颐在接手,你堂叔对琴尔究竟是什么想法?”
褚嫣不了解谢群英这个人,只知道他如今手握天颂的决策大权,却几乎没做出过几项重大决策。
在褚嫣看来,谢群英是个城府颇深的人,很懂得躲在股东会后面,顺势而为,借力打力,弱化自已的存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瓦解从前老爷子和谢钧的集权管理风格,实际上,如今的集团里,谢群英的耳目唇舌无处不在。
这种渗透式的管理风格,在某种意义上,是更深的集权,彰显着谢家三房真正的野心。
褚嫣看破不说破,偶尔回谢宅吃饭,和老爷子在餐桌上也只聊家常,从不多嘴三堂叔一句。
她相信凭老爷子的慧眼,一定比自已看得更清,既然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那就是默许谢群英的管理模式。
但是如今小白回来了。
褚嫣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做个装聋作哑的“聪明人”,她必须和小白说明集团的现状,告诉他琴尔可能面临的挑战。
可是谢郁白却直截了当告诉她,“嫣嫣,琴尔要自立门户了,集团股东三个月前一致通过,谢董也签字了,程颐不敢动,一直在等我回来,由我亲自做股权剥离。”
褚嫣瞪大眼睛,“为什么?凭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程颐竟然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难怪最近和程颐碰面,总觉得他又“沧桑”了,原来顶着这么大压力呢。
褚嫣相当破防,为小白、为琴尔、为程颐三年的努力感到不值。
琴尔在天颂旗下众多子品牌中,虽然资历不深,但贵就贵在“新”,因为新,所以敢,即便这三年在程颐手上,整个团队也创造了惊人的成绩——这几年容城周边的新概念度假酒店,有七成是琴尔开发的项目。
褚嫣觉得琴尔的未来不可限量,所以无法理解天颂股东会的决策,也无法理解谢群英。
褚嫣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汤,重重扽在桌上: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要把琴尔踢出集团?是你堂叔被股东们挑拨了,还是股东们被你堂叔下降头了?”
“大概率是堂叔的主意。可以理解堂叔的决策,一切从集团的根本利益出发,我父亲有前科,‘连坐’到我和琴尔,把琴尔剥离,缓冲家族企业风险,优化天颂股权结构,无可厚非。”
谢郁白分析完,无奈地笑,拿纸巾替褚嫣擦掉唇角的汤渍,“嫣嫣,别激动,这对我们来说不算坏事。”
“怎么不算坏事,谢群英太过分了!”褚嫣气得直呼长辈名字,“所谓家族企业,一脉相承,互相扶持才是根本,天颂的基业是你爷爷奠定的,他这样不管你死活,是在打老爷子的脸!”
谢郁白默了良久,淡笑一声。
“你还笑得出来?”
“我老婆心疼我,维护我,我当然笑得出来。”谢郁白凑近她,掌心覆盖她的发顶,摩挲两下,像是给小动物顺毛。
“别气了,嫣嫣。”他语气耐心又温柔,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磅礴之势,“琴尔的未来是国际市场,我不需要堂叔和集团从指缝里漏的那一点份额。”
褚嫣讷讷地看了他片刻,莫名脸红。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全力支持你自立门户,资金上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说话间,她感觉谢郁白越挨越近,沐浴露的清冷水生调气息和他融为一体,褚嫣觉得奇怪,两人用的同一瓶沐浴露,怎么在他身上,味道变得出奇的新鲜,陌生,勾人。
这是褚嫣新改的配方,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动,原本的山涧像是流入了更深邃广袤的水域,冷冽中更添江河湖海的浮沉之气,出世又入世之感。
显然,这个味道更适合现在的谢郁白。
不论是从皮相还是气质上,现在的谢郁白,都在向熟男靠拢。
恍惚间,他游刃有余地挨过来,凑近褚嫣,脸上挂着谦虚诚恳的微笑,“的确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不过,不在资金方面。”
“……只要能帮得上忙,你说。”
褚嫣有些招架不住他这种笑容,实在太犯规了,谁允许他这样挨上来的。
她往后让,椅背上横过来一只手臂,截住她,堵得她避无可避。
“到底要帮什么忙,你好好说!”
谢郁白扬唇,“褚小姐,我的终身大事,能帮忙解决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