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王姨,五十来岁,总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往锅里添水时永远低着头,水漫出来也不说话。
上周他教老人们控火,轮到王姨时,她举着锅铲往后缩,是他走过去轻轻托住她手腕:"您看这火苗,像不像您织毛衣时绕的线?"
他摸出兜里的旧录音笔电池——那是母亲生前给收音机换电池时剩下的,金属外壳磨得发亮。
他把电池轻轻放进火种罐,纸星压在最上面。
有些温暖不必发声,碰一碰,就能烫穿三十年的沉默。
傍晚的风突然急了,卷着梧桐叶拍在窗玻璃上。
沈星河正给陈阿婆读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建国提着半篮干柴站在门口,裤脚沾着泥,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明天要用的。"
"陈阿婆说今夜不生火。"沈星河起身要接竹篮,却被父亲避开了。
老人把柴堆在墙角,柴枝碰出细碎的响:"空的是灶,不是心。"
他从裤兜摸出块火石,黑黢黢的,边缘磨得发亮。"你妈留下的。"沈建国把火石塞进儿子掌心,指腹蹭过沈星河手背上的旧疤——那是他十岁时偷玩火盆烫的,"当年她在乡下教书,冬天教室冷,就靠这玩意儿生炉子。
后来我总说'有煤球要什么火石',现在才明白......"
他没说完,转身要走,却被沈星河叫住。"爸。"沈星河捏着火石,凉意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像一颗沉睡的心跳,"明早我教您打'开始'的手势?"
沈建国的背僵了僵,又慢慢松下来。
他没回头,只抬手抹了把眼角:"成。"竹篮磕在门槛上的轻响里,混着句几乎听不见的"我等这声,等了三十年"。
深夜的老屋飘着潮味。
沈星河推开门,就着月光看见灶台泛着幽蓝的光——是半炉闷火,湿柴压着,火星子在柴缝里忽明忽暗。
他蹲下来,用火钳轻轻拨了拨柴堆,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出墙上母亲遗照的轮廓。
他摸出兜里的纸星,轻轻投进火里。
纸边蜷起,"王"字先着了,接着是"火候",最后是"三十七年"。
火光腾起的刹那,柜子上的"支炉计划"笔记本闪了闪——那是他重生后写的,记录着如何帮养老院改造厨房、培训护工、联系公益组织。
封皮被梅雨季的潮气浸得发皱,页脚却新添了几行字,是父亲的笔迹:"第七页的砖灶图纸,烟囱要往南偏十五度。"
他合上衣柜,没关灯。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青瓦上的声音,和着灶膛里的噼啪声,像谁在说悄悄话。
临睡前,他摸出手机看日历——明天就是"无声糊锅节"了。
月光漏进窗棂,照在床头的火石上,那点冷光突然暖了起来,像谁藏了颗星星在里面。
迷迷糊糊要睡时,他听见风里飘来句梦话般的低语:"明儿啊......得把黑布帘洗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