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狂妄地宣称,要在明年冰雪消融、青草初生之时,北上深入我们的大草原,要踏平我们的王庭,洗刷他们的耻辱,要让我们突厥人的血,染红他们的战旗。”
话音刚落,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却是充满轻蔑和狂怒的吼声。
“呵。痴心妄想。”
一个满脸虬髯的部落酋长猛地站起来,酒碗摔得粉碎。
“南人的骑兵,出了长城就像离了水的鱼。他们敢来草原,正好,省得我们再去叩他们的破墙。”
“没错。”
另一个首领高声附和,脸上尽是狞笑。
“他们的铁甲在南方是宝贝,在咱们的草原上就是累赘。”
“我们突厥人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敢以骑兵出塞,简直是不自量力,正好让我们骑着马,像射黄羊一样一个个射死他们。”
“让他们来。让他们尝尝我们突厥弯刀的厉害。”
“对。把他们的皇帝也抓来,给可汗当奴隶。”
帐内充满了傲慢的战意,没有一个首领将大乾的威胁放在眼里,仿佛听到的不是一支复仇大军的集结,而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更盛大的围猎。
沙钵略可汗见状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如今的沙钵略威望极高。
很快帐内狂热的战吼渐渐平息,但首领们脸上依旧洋溢着对南人的轻蔑和必胜的狂傲。
沙钵略可汗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面孔,他欣赏部下的勇气,但作为可汗,他必须比所有人看得更远。
他环视众人后淡然说道。
“我的兄弟们,你们的勇气是狼神赐予我们最锋利的刀。”
“你们渴望战斗,渴望用南人的血来染红我们的草原,这正是我们强大的根源。”
沙钵略可汗先是肯定了众人的情绪,但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低沉而务实。
“但是,真正的狼王,不仅要懂得何时露出獠牙,更要懂得何时隐藏爪牙,等待最致命的一击。”
他走到帐中央,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
“你们告诉我,开春之初,当南人的军队北上时,我们的战士处于最强的状态吗?”
他抛出了问题,不等回答便继续道。
“不。不是。”
“漫长的冬天刚刚过去,白雪覆盖了草场。”
“我们最忠诚的伙伴,我们的战马,经过一冬的消耗,膘肥体壮了吗?不。它们正是一年中最消瘦、最虚弱的时候。它们的速度和耐力,都无法支撑我们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进行长途奔袭和大规模迂回。”
沙钵略可汗目光扫过那些以骑兵著称的首领,他们脸上的狂傲稍稍收敛,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因为他们知道可汗说的是事实。
“还有我们的部落。”
沙钵略的声音更加凝重。
“春天是接羔的季节,是牲畜存活的关键。所有的牧民都要忙着照顾新生的羊羔牛犊,这是我们来年生存的根基。”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放任大乾的军队闯入我们的草原,哪怕他们无法击败我们的战士,他们只需要驱赶、屠杀我们的牲畜,焚烧我们的草场,就能让我们整个部族陷入饥饿和灾难,我们绝不能让他们把战火烧到我们的牧场上来。”
帐内变得鸦雀无声,首领们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单纯的勇武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沙钵略可汗看到众人已被说动,他猛地握紧拳头,声音再次变得高昂,充满了自信和侵略性。
“所以,我们不能像呆头鹅一样,守在巢穴里等待豺狼上门。”
“我们要主动出击,但要打在敌人的软肋上,而不是打在敌人的铁甲上。”
他大步走到那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前,手指猛地点向一个关键的位置。
“这里,紫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