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二郎神耳朵里时，他正蹲在铁匠铺门口砸铁。
“写天书？”他把铁锤往地上一杵，火星溅得老长，“当年玉帝那破本子我都撕过，一堆废话也能当律令？”
可当晚他做饭时，怪事来了。
铁锅刚烧红，锅底焦痕突然冒起烟，竟浮出新写的字：“铁匠今日未巡炉，扣辣酱一勺。”二郎神瞪圆了眼睛——他白天确实偷懒，蹲在河边看小娃们捞鱼来着！
他“哐”地掀开辣酱坛，坛口的红封泥好好的，可坛里的辣酱愣是少了三分之一，只剩半坛油汪汪的。
“谁干的！”他抄起锅铲满屋转，连梁上的燕子窝都捅了，最后颓丧地坐在门槛上。
月光照在他眉骨的刀疤上，照见他嘴角压不住的笑：“……下次多写我点好处行不行？”话音刚落，坛口突然飘出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明日巡炉，加辣三勺。”
二郎神盯着纸条，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藏在砖缝里的酒葫芦，喝了口又呛得直咳嗽——这酒是当年巡天卒们偷偷酿的，他藏了五百年，今天才觉得，好像该拿出来分一分。
最后一夜，孙小朵抱着《我们说过的话》上了花果山。
山顶的蒲团是菩提祖师留下的，落了层薄霜。
她刚要翻开书页，整本书突然“唰”地散作光点，像被风卷走的星子。
“姐姐！”小金猴追上来，发顶的桃芽被夜风吹得乱颤，“书呢？”
孙小朵没说话。
她听见了——东边山脚下，有小媳妇哄娃的哼歌：“宝宝乖，喝口粥，灶王爷在锅头；”西边山坳里，有老汉敲着锅沿喊：“他婶子，鱼留头，明儿渠水绕村流；”头顶的风里，还飘着张铁匠和李屠户的笑骂：“你这霉豆腐真臭！”“臭才香！”
“它们没消失。”她望着光点散向人间，“只是变成了家常话。”
小金猴指着夜空：“那星星呢？从前南天门上的锅底星带，怎么不见了？”
孙小朵抬头。
银河还是那条银河，可原来像锅灰似的星带，真的淡得看不见了。
她突然笑了：“星星啊……大概是下凡听故事去了。”
山风卷着桃瓣掠过她发梢。
等小金猴跑下山找桃子时，她还站在崖边。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那石头形状像口锅，锅底有七个淡淡的指印，和南天门食堂那口巨锅的痕迹分毫不差。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桃核——芽尖已经钻出布料，在她手心里挠啊挠，像在说：“明天，又该写新故事了。”
可此刻，她只是望着银河，望着人间万家灶火，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风从背后吹过来，把她的发绳吹松了，几缕发丝飘起来，缠在崖边的老桃枝上。
远处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孙小朵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里，有个模糊的轮廓正慢慢坐下来，望着夜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