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阳后退两步,给这对母子腾出空间。
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照见他眼里的笑——和当年他在人间当教书先生时一样,温和得像春风。
远处传来牛车吱呀声,韦阳侧耳听了听,转身走出灶房。
他知道,那辆车上的妇人,此刻正攥着包袱跑得跌跌撞撞,发簪掉了都顾不上捡。
\"今日归者三人,皆因锅中有名。\"他在登记簿上写完最后一笔,抬头望见天边泛起鱼肚白。
而在千里外的凡俗铁匠铺,二郎神正对着灶台发怔。
他半夜被炉火烧醒,发现锅里剩的白菜汤正泛着幽蓝涟漪,锅底焦痕慢慢爬出四个字:\"师兄,你还恨我?\"
\"放屁!\"他抄起铁砧上的铁锤,可手刚举到半空就泄了力。
三百年前那场争执突然涌上来——师弟说军令不该逼百姓迁山,他说\"天兵就得听令\"。
最后师弟摔了兵符下凡,他握着那半块残符站了三天三夜。
\"都过去的事!\"他吼了一嗓子,可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链。
墙上的传讯铃铛突然\"叮铃铃\"响起来。
二郎神一怔——这铃铛是当年巡天卒们用废铁打的,早没了仙力,怎么会响?
他凑近一听,铃舌敲出的节奏竟是当年军营暗语:\"我想吃你打的铁锅贴饼。\"
\"臭小子...\"二郎神咧嘴笑了,笑得刀疤都跟着颤。
他扯下围裙扔进筐里,和面的手比打铁还利落。
面剂子在掌心转得飞快,贴进炉膛时\"滋啦\"一声,饼香混着柴火味飘出门外。
雪地上,一枚锈迹斑斑的兵符正缓缓融化,渗进泥土里,像在说\"我回来了\"。
孙小朵回到村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踩着青石板路走,发现每户人家的灶台都发着暖光——王阿婆对着锅唠叨\"死老头子又偷喝酒\",小豆子把\"油焖星星\"写在铲子上,连总吵架的刘屠户夫妻,都凑在锅边看:\"今晚谁洗碗?\"锅底浮起俩字:\"都洗。\"
她蹲在村尾一户冷灶前。
这家人的男人上个月进山打猎没回来,女人带着俩娃,灶火已经熄了三天。
孙小朵摸出怀里的锅片,轻声说:\"要是能再见娘一面就好了。\"
锅灰突然动了。
那些来自千万个母亲的念叨,混着她的思念,在空气中织出一抹虚影。
不是全貌,只是只手,皮肤有些粗糙,指腹有烧火留下的茧,轻轻拂过她头顶。
\"娘...\"孙小朵没抬头,怕一睁眼就散了,\"我把你写的菜都学会了。
蒸糕要放桂花,煮粥要搅三百下,还有...还有你藏在灶台缝里的糖,我后来都找到了。\"
虚影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
孙小朵低头,看见掌心里多了两个字,是用锅底灰写的,还带着余温:\"活着。\"
话音刚落,虚影就散了。
孙小朵望着掌心的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轰\"的一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新生的炊烟笔直升起,像支箭似的直指菩提祖师闭关的云隐峰——那是有人在峰顶生了灶火,在煮第一锅早粥。
\"姐姐!\"小金猴从巷口跑过来,手里举着个热乎的糖粥碗,\"王阿婆说你肯定没吃早饭!\"
孙小朵接过碗,吹了吹浮着的桂花。
粥香裹着人间烟火气钻进鼻子,她突然觉得心里那点空落被填满了。
原来《人间菜谱》从来没消失,它变成了阿婆的唠叨,变成了爹没说完的话,变成了天下人灶前的私语。
\"明日,又该写新故事了。\"她望着那道炊烟,笑出了声。
清晨的阳光爬上屋檐时,孙小朵系上娘留下的蓝布围裙,开始往灶里添柴。
锅烧得滋滋响,她揭开锅盖准备倒水,忽然听见\"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