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村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时,张婶掀开锅盖,白汽“呼”地裹住她的花围裙——今儿熬的南瓜粥居然没糊底!
她用木勺搅了搅,米油稠得能挂勺,惊得隔壁王婶端着腌菜坛子凑过来:“我家煮的红豆汤也邪乎,火候跟长了眼睛似的,正好煮到沙绵。”
消息像滚下坡的葫芦,“咕噜噜”砸进晒谷场。
蹲在墙根补渔网的老陈摸了摸下巴:“你们说,莫不是咱村请了灶王爷?”他话音刚落,李铁匠的铁铺里传来哐当一声——他正举着漏了洞的铁锅乐:“我这破锅今早煮面,水开得比往年快半柱香!”
村头老槐树下,萧逸蹲在石凳上啃玉米,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眼珠转得比灶膛里的火苗还快。
他瞥见斜对角墙根下,那个总穿灰布衫的老头正踮脚给屋檐下的燕窝添草,竹篓里还装着半袋玉米粒——是给村东头老母鸡的加餐。
“要我说,咱得搞个‘年度最暖邻居’!”萧逸突然跳上石凳,玉米棒子往空中一抛又接住,“让全村人投票,谁最贴心谁当选!”
这提议像往热油里撒了把盐。
晒谷场霎时炸开了锅:“老陈修伞从来不收钱!”“王婶送的腌菜能吃一冬!”“还有那个总帮着挑水的老头,前儿我家娃摔了,他背去医馆跑得比猎户追兔子还快!”
投票那天,祠堂的八仙桌上摆了三个粗瓷碗。
老陈的碗里落了十三粒黄豆,王婶的碗里有十七颗,老头的碗……“哗啦啦”倒进去半升绿豆。
李铁匠举着算盘直搓手:“我就说嘛,这老头天天帮人修农具,手比我这打铁的还巧!”
老头正蹲在门槛边帮二蛋补风筝,听见“年度最暖邻居”的喊叫声,手一抖,浆糊抹了满鼻子。
他慌忙用袖子擦脸,却越擦越花,活像只挂了白霜的柿饼:“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个混饭吃的……”
“啪!”
话音未落,祠堂的瓦片突然裂了道缝。
细碎的瓷片“叮叮当当”掉下来,正砸在老头脚边。
他吓了一跳,仰头去看——瓦缝里漏下一线金光,像根细针戳进眼睛。
萧逸眼尖,看见那金光里浮着半枚破碎的青铜镜,镜面映着个戴獬豸冠的影子,转瞬就消散了。
“许是风大。”老头弯腰捡起瓦片,往墙根一搁,又蹲回去补风筝,“修完这只,还得给三丫家喂猪呢。”
当晚,萧逸蹲在自家灶前烧火,看他妈往锅里添菜时念叨:“今儿多炒个青菜,神仙爱吃素。”他突然反应过来——最近半个月,“神仙”这词在村里变了味。
张婶说“咱家神仙不爱辣”,李铁匠说“神仙教我调的火候”,连三岁的小妞妞都拽着他衣角:“萧哥哥,我爸挑水累,他是咱家神仙不?”
“神不在天,在烟熏火燎的脸颊上。”萧逸摸出块碎瓦片,用炭笔在院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灶台,底下写“我家神仙日记”。
第二天,满村的土墙上都贴了歪歪扭扭的字:“我爸扛柴回来,是咱家大神仙!”“我妈半夜喂弟弟,比观音还累!”最逗的是刘阿婆家,她在灶台边立了块小木板,用红漆写着“本灶供奉——张氏炊帚君”,供碗里盛着冒尖的白米饭。
萧逸蹲在墙根数这些“神仙”,数着数着笑出了声。
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个身影正踮脚看那些字。
老头的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他伸手摸了摸“张氏炊帚君”的木牌,指腹蹭过“君”字最后一竖,像在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韦阳是在第三天发现老头的异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