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熟了。”阿六回答,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守陵卫换防的规律,入口的暗哨,还有那位‘贵人’可能居住的几个院落,都标注清楚了。猴子擅长潜踪,我负责接应。”
慕卿浔放下千里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管,递了过去。
“这是将军府的信物。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就把它交给皇陵的守陵监,陈方。告诉他,故人之后,前来拜会。”
阿六接过竹管,郑重地揣进怀里。
“那位‘贵人’的病,查得怎么样?”慕卿浔又问。
“查了。”猴子抢着回答,他的身形瘦小,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灵动,“宫里派了太医过去,带的都是些温补的药材,治咳嗽的。听说那位成天咳,身子骨弱得很,风大点都不能出门。”
“弱得很?”慕卿浔咀嚼着这三个字,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对,就是个药罐子。”
慕卿浔沉默了片刻。
“按原计划行事。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探查,不是动手。我要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武功路数,兵器形制,越详细越好。一旦暴露,立刻撤退,不要恋战。”
“是!”
“去吧。”
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林中,没有带起一丝风。
慕卿浔重新举起千里镜,望向远处那片肃穆的皇陵。
一个需要皇帝亲自派太医照料、还要借“秋狩”之名带出来“晒太阳”的病人。
这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
御驾车辇内。
皇帝似乎对刚才的话题失去了兴趣,他转而问起了军务。
“北境的防线,如今是谁在主理?”
“回陛下,是副将陆远。”
“陆远?”皇帝想了想,“朕记得他,是个稳重的人。但稳重有余,锐气不足。若北蛮来犯,他守得住吗?”
“陆将军深谙兵法,戍卫边疆,绰绰有余。”谢绪凌答道。
“是吗?”皇帝不置可否,“朕倒是觉得,护国府离了你,就像一头没了牙的老虎。看着唬人,却咬不了人了。”
谢绪凌的心沉了下去。
皇帝这是在敲打他,说他拥兵自重,说护国府只认他谢绪凌,不认皇帝。
“陛下,”他加重了语气,“护国府上下,皆是陛下的兵。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无论臣在与不在,他们都会为陛下死战。”
“好,朕就喜欢听你这句话。”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朕就安心了。这次秋狩,你就跟在朕身边,给朕讲讲这些年北境的风光。”
名为讲述风光,实为就近看管。
谢绪凌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俯首:“臣,遵旨。”
终于,队伍抵达了西山脚下的行营。
营帐连绵,守卫森严。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车辇,他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这里的地势,倒是不错。”
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营帐,最终落在了远处半山腰上,一座被羽林卫重重把守的独立院落。
那座院落的位置极好,视野开阔,阳光充足。
皇帝转过身,对着谢绪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绪凌啊,你看,站得高,果然能看得更远,也看得更清楚。”
说完,他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着最大的那座明黄营帐走去。
谢绪凌站在原地,寒风吹过,衣甲冰冷。
他顺着皇帝刚才的视线望去,那座半山腰上的院落,像一只孤零零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山下的一切。
注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人。
现在,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