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H他抱着她,像抱着一捧即将熄灭的余烬。
怀中的身躯轻得没有分量,却又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那身铁甲冰冷坚硬,隔开了世间万物,却隔不开钻心刺骨的恐惧。
皇帝的御驾前,所有人都还跪着,山风吹过,卷起血腥与尘土的味道。老太监躬着身,小心翼翼地为皇帝披上一件更厚的披风。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玄甲军护驾有功,回营后,论功行赏。”
“谢陛下!”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士兵们站起身,队列整肃,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幻梦。
皇帝的视线在谢绪凌和他怀中的慕卿浔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他没有多问,只是对身边的老太监吩咐:“给谢将军和夫人备一处干净的营帐。”
“喏。”老太监应声,立刻去安排。
谢绪凌一言不发,抱着慕卿浔,转身走向玄甲军临时驻扎的一侧。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怀中是易碎的珍宝,任何一丝颠簸都可能让她彻底碎裂。
他将她轻轻放在简陋的行军榻上,为她解开被血污和硝烟浸染的外袍。她的脸苍白如纸,连唇上都寻不出一丝血色。
营帐内,只一盏孤灯如豆。
谢绪凌就坐在榻边,一动不动。他没有去看她的伤,也没有去叫军医。他就只是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轮廓,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赢了。从他带兵赶回的那一刻,从他将剑架在赵王脖子上的那一刻,他就赢了。
可他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被大火烧过的荒芜。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卫在帐外低声禀报:“将军,京城八百里加急!”
谢绪凌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暴躁的戾气:“不见。”
“可是将军,是黑水码头的捷报!”亲卫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榻上的人,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谢绪凌的身体僵住。他缓缓转过头,盯着那名亲卫,一字一句地重复:“什么?”
“捷报!将军!”亲卫以为他没听清,掀开帐帘一角,将手中的一卷羊皮信筒高高举起,“护国府暗部于一个时辰前,突袭黑水码头!漕帮与黑莲教的据点,被我们……一锅端了!”
亲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漕帮帮主周泰,当场格杀!其心腹尽数被擒!我们在码头仓库里,找到了他们来不及运走的‘漕粮’,里面藏的不是米,全是兵器!还有……还有他们与赵王府往来的所有密信,一封都不少,全缴了!”
“京畿之患,连根拔起!”亲卫的声音在小小的营帐里回响,充满了功成的狂喜。
这是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巨大功绩。
谢绪凌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垂下眼,看着慕卿浔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原来,这就是她的后手。
这就是她所谓的“斩草除根”。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京城布下了另一张天罗地网。她算准了赵王会逼宫,算准了姜维的主力会被调离,算准了黑水码头的空虚。她甚至算准了,自己会成为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那枚棋子。
“我知道了。”他挥了挥手,声音平静得可怕,“下去领赏。”
“是!”亲卫兴奋地退了出去。
营帐内,又恢复了死寂。
“听到了?”谢绪凌开口,对着那个仍在昏睡的人,“你的棋局,赢了。彻彻底底。”
回答他的,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可指尖在离她皮肤一寸的地方,却剧烈地颤抖起来,怎么也落不下去。
就在这时,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清明,仿佛她从未睡去,只是在闭目思考。
她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是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