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如何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谢绪_凌的手,在半空中攥成了拳。
“如你所愿。”他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漕帮完了,黑莲教的据点毁了,赵王通敌的证据,堆积如山。你的计策,天衣无缝。”
慕卿浔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松弛。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谢绪凌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蹙眉。
“躺着!”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慕卿浔没有再动。她看着他,平静地问:“你生气了?”
“我该高兴吗?”谢绪凌反问,他俯下身,双眼死死地盯着她,“高兴我的妻子,瞒着我,把自己当成诱饵,差一点就死在乱军之中?还是该高兴,她用自己的命,给我换来了一场泼天富贵?”
“这不是给你换的,”慕卿浔纠正他,“这是为谢家,为护国府,为这天下换的。我的命,是这场棋局里,最微不足道的成本。”
“成本?”谢绪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与暴怒,“慕卿浔,在你眼里,什么东西是可以拿来算计,拿来当成成本的?我的信任?你的命?还是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信你。”慕卿浔打断他,“我信你能守住皇陵,信你能挡住姜维。我只是……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你的剑上。”
“我的剑怎么了?”谢绪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几乎是咆哮出来,“我的剑,能把赵王的脑袋砍下来!能让所有参与谋逆的人血债血偿!现在呢?他被押入天牢,三司会审?你懂不懂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夜长梦多!意味着那些躲在后面的世家大族,有足够的时间运作,把所有脏水都泼到赵王一个人身上!”
“然后呢?”慕卿浔冷冷地看着他,“你杀了赵王,泄了愤。那些人会感激你吗?不,他们会恐惧你,会联合起来,用‘清君侧’的名义,把你打成第二个赵王。谢绪凌,用剑杀人,只能杀掉站在你面前的。用规矩杀人,才能杀掉那些藏在暗处的。”
“我不在乎!”
“我必须在乎!”慕卿浔的声音也陡然拔高,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护国府不是你一个人的!谢家满门忠烈,不能断送在你一时匹夫之勇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呼吸交错,一个是滚烫的愤怒,一个是冰冷的理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谢绪凌松开她,退后一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用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充满了无法排解的痛苦。
“我只是怕。”
“我怕我回来晚了。我怕我看到的,是你的尸体。”
慕卿浔看着他宽阔却在微微颤抖的后背,那身冰冷的铠甲,此刻也遮不住他的脆弱。她眼中的冰霜,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吗?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安慰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帐帘被再次掀开。
那名老太监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他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将军,夫人,陛下……请二位过去一趟。”
谢绪凌放下手,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干净,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玄甲军统帅。
他站起身,走到榻边,朝慕卿浔伸出手。
慕卿浔把自己的手,放进他宽大的手掌里。
他的掌心很烫,带着薄茧,紧紧地握住了她。
他扶着她起身,替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动作不见半分温柔,却也容不得她拒绝。
“走吧。”他说,“去看看,我们用命赢回来的这个‘大局’。”
他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营帐,走向那顶灯火通明,代表着无上权力的明黄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