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火堆,跳动的火焰仿佛是她记忆里唯一鲜活的东西。
“他们说,等我十八岁,就要举行仪式,把我送进河里。大家都觉得这是荣耀。”
“你不怕死?”叶川问。
这个问题似乎让女孩感到了困惑。
她偏过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怕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在很久以前,我没有这些念头。就像一块石头,把它放在山顶或者丢进河里,对石头来说,有区别吗?”
这番话让叶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不是因为杀意,而是一种……空无。
她生命的意义就是死去,其他的一切便黯淡失色了。
“那后来呢?”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是什么让你改变了?”
“一只虫子。”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背。
“有一天,一只青色的,带翅膀的虫子飞进我的房间,它趴在我手上,咬了我一口。”
她形容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不是痛苦,而是新奇,“很疼。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疼’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做梦了。”
在此之前,她的世界里连梦境都是一片空白。
“我梦见了一个人,”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站在我对面。”
“她不爱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她会告诉我很多事。告诉我院子外面有森林,森林外面有城市,城市里有很多人,他们会笑,会哭,会为了明天吃什么而烦恼。”
“她告诉我,活着,就是可以感觉到疼,可以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可以自己决定要去哪里。”
叶川静静地听着,一个荒诞又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她还告诉我,被当成祭品,不是荣耀,是消失。是再也感觉不到疼,再也看不见东西,再也……做不了梦。”
女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不想再也梦不见她了。”
所以,这就是她反抗的理由。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生命”,而是为了一个具体的,能让她感觉到“活着”的梦。
“所以你放了火逃了出来?”叶川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
她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们不让我走,他们是坏人。对待坏人,就要让他们消失。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做坏事了。”
叶川彻底明白了。
村里人灌输给她一套“成为祭品是荣耀”的道理,而那个梦中的“朋友”,则灌输给她另一套“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道理。
她就像一张白纸,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墨水涂抹,最终呈现出这样一幅混乱又扭曲的画。
“你逃出来,是为了找她?”
“嗯。”女孩的眼睛里亮起了某种光,“我以为她就在外面。可是我逃出来以后,就再也梦不见她了。梦里又变回了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她显得有些失落,伸手拨弄了一下火堆,溅起几点火星。
“我闻到这里有活人的味道,很浓,就找过来了。我以为会是她。”她抬起眼,看向叶川,“结果是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太多失望,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洞窟里再次安静下来。
叶川转过头,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杨旭的下落,出去的路,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此刻都被一个更庞大、更诡异的谜团笼罩。
幻境中的“幻境”,梦境中的“梦境”,生和死的概念被混淆,找不出答案的谜题,一个“南春雀”。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叶川再次看向身边这个女孩,她正百无聊赖地用脚丫去够火焰边缘的热气,光洁的脚踝上,还带着一点点没洗干净的泥土。
她不是妖物,也不是幻术。
她只是一个被彻底扭曲的,人。
洞窟里的寂静被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打破,除此之外,再无他响。
叶川的思绪却比这跳跃的火焰还要纷乱。
她的梦,她的“朋友”,会不会就是逃离这片诡异森林的关键?
叶川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她那双杏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他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一个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一个像沉默的石头,但那双眼睛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她真的是南春雀的某个部分,因为某种幻境或秘术而被剥离出来……
叶川正沉思着,女孩却忽然动了动,打断了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