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的脚步停了下来。
廊道里死寂的空气,仿佛被蒋典话语里那种滚烫的痛苦灼烧,微微扭曲。
他看着蒋典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里面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绝望。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叶川的脑海中猛地炸开,像一道无声的惊雷。
一个一直被他忽略,或者说,被他下意识回避的问题,此刻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会坠入三个截然不同的幻境?
自己的幻境,破绽百出,僵硬得如同拙劣的木偶戏,轻易就能看穿。
而蒋典的……
他看着蒋典,没有催促,只是等待。
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刚进去的时候,我坚信那是假的。”
蒋典的声音很低。
“可是在那里……你和杨旭都在。”
“你们告诉我,既来之,则安之。”
“你们说,先活下去,总会有办法。”
“我刚开始恐惧,但后来,信了。”
他的嘴角,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自嘲。
“我真的信了。”
“那段日子……比我在现实里过的任何时候都好。没有争斗,没有厮杀,大家……都只是想好好活着。”
“我认识了一个会酿酒的大叔,一个总是偷偷给我塞糖的阿婆,还有一群……跟我差不多大的朋友。”
“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在篝火边上吹牛。”
“我甚至以为,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蒋典的话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的味道。
“然后,幻觉里的杨旭,死了。”
“再然后,是那个幻觉里的你……”
“最后,是那些对我好的人……一个……又一个……”
“全都死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
他抬起手,用力地搓了一把脸,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擦掉一层皮,也像是要擦掉那些让他崩溃的记忆。
“当时,我真的觉得,死了算了。”
“就在那个时候,你出现了。”
“老师,您出现了,救下了我。”
叶川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痛苦到浑身发抖的少年,终于明白了。
蒋典的性格变化,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残酷环境的压迫。
更多的是,他还没有,也根本无法从那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极致真实的幻境里缓过神来。
他的心,被那个幻境彻底掏空了。
所以他才会对那个素不相识的精瘦男人的选择,产生如此剧烈的、近乎失控的反应。
因为他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一次希望被碾成齑粉的绝望。
那个幻境,给了他最美好的东西,又用最残忍的方式,一样一样地,从他手里夺走。
它为他建造了一座完美无瑕的天堂,然后又逼着他,亲眼看着天堂的砖瓦,是如何一片一片地剥落、坍塌,最终将他活埋。
良久的死寂之后,蒋典忽然撑着墙壁,直起了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时,脸上的悲恸被一种刻意的坚硬所取代。
他甚至扯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些。
“不过,都过去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
“只有实力才是真的。”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老师,我现在,已经是【一阶三段】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仿佛急于用这个事实来证明,那段痛苦并非毫无价值。
“我会继续变强。”
“只要变得足够强,就一定能……挽救所有的悲剧。”
叶川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样子,没有戳破。
他只是接过了话头。
“幻境中的灵气浓度,是外面的几倍。”
“你在里面坚持修炼,是正确的选择。”
这是一个肯定,也是一个台阶。
蒋典眼中的紧绷,因为这句话,肉眼可见地松弛了几分。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谁也没有再提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
回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那两个男人大概又出去了。
没有多余的交流,两人各自盘腿坐上自己的床铺,几乎是同时闭上了眼睛。
《九狱镇龙经》的心法在叶川体内缓缓运转,空气中稀薄的灵气被牵引而来,滋养着他因为昨晚的吸收,更坚韧的经脉。
而蒋典,也以一种近乎拼命的姿态,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能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内心的空洞。
时间在静默的修炼中流逝。
直到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囚笼,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进来的不是那两个室友,而是昨天那个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的管事。
“看来两位适应得不错。”
他笑眯眯地扫了一眼从修炼中睁开眼的两人,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两件商品。
“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们。”
“你们的第一场演出,安排在后天晚上。”
管事的话音落下,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蒋典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身体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管事好像很满意这种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对手是一只巨猿,很受观众们喜欢,你们运气不错,开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