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要她毁掉的,是这个符号。
而周主任要她刻上去的,是“渊”之印记。
一个覆盖,一个修复。
两个指令,在这枚小小的铃铛上,形成了一个死结。
除非……
庄若薇的动作停住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爷爷的丝帛上写的是“毁之,不可修”。
他没有说,不可以“看”。
也没有说,不可以“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
周主任要一个结果。
一个刻着“渊”之印记的铃铛。
他不在乎过程。
他甚至不在乎参照物是真是假。
那如果……
如果自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那个被覆盖的,真正的符号,拓印下来呢?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旦被发现,万劫不复。
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能弄清楚爷爷到底在隐藏什么秘密的机会。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她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天衣无缝的,能骗过周主任,骗过这栋楼里所有监控的计划。
她将桌上所有的工具,重新归类摆放。
新的,旧的,她自己的,507所提供的。
然后,她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
她又检查了衣柜,床底。
她需要一样东西。
一样最普通,最不起眼,但现在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张纸。
哪怕是一张最粗糙的草纸。
可是,这个房间里,除了那本《金石录》,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书写和记录的东西。
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们只给她修复工具,不给她任何可能传递信息的东西。
庄若薇坐在床沿,看着角落里那座画架。
画架……
她慢慢转过身,目光死死锁定在墙角那个沉默的木质画架上。
周主任把它送来,是为了用爷爷的遗物当成链子,拴住她的心。
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这不是一件普通的遗物,这是爷爷用了一辈子的“家伙”,是她从小摸到大的“玩具”。
上面的每一道划痕,每一个油漆点子,她都熟悉得像是自己手掌的纹路。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画架前。
她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抚摸那冰凉的木头。
她的动作不再是检查,而是一种肌肉记忆的复苏。
脑海里,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小小的自己好奇地看着爷爷将一小块刚磨好的墨锭小心翼翼地藏进一个木盒里。
“爷爷,你藏什么呢?”
“藏宝贝呢。”爷爷笑着,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他总念叨:
“丫头要记住,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烂笔头不如个小抽斗。
真正吃饭的家伙,得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不能摆在明面上给外人瞧。”
“小抽斗?”
“对,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抽斗。”
庄若薇的指尖滑过画板的夹层,敲了敲升降的摇柄,检查着每一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铜螺丝。
这些都是伪装。
她记得,爷爷真正的“小抽斗”,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她的手停在了画板背后,一块用来加固结构的三角木楔上。
这木楔看起来和画架浑然一体,严丝合缝,像是用胶水和木榫彻底钉死了一样。
庄若薇的心跳陡然加速。
周主任他们一定用仪器检查过这画架,但他们找的是金属、是夹层、是现代工艺的痕迹。
可爷爷的手段,是纯粹的木工“七巧”。
这块木楔和画架主体之间,没有一滴胶水,没有一颗铁钉,
完全靠阴阳榫卯和内部一个精巧的木质弹簧卡扣咬合。
在任何检测设备下,它都只是画架的一部分,一块密度没有任何异常的实心木头。
外行看,这是结构。只有从小看着爷爷摆弄这些“奇技淫巧”的她才知道,这是机关!
庄若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因为激动而发抖的手指稳定下来。
她回忆着小时候看爷爷开这个暗格时的手法。
不是抠,也不是撬。
她伸出右手拇指,在那块木楔最上方的尖角处,用力按了下去。
纹丝不动。
她没有放弃,而是将力道保持住,左手食指在木楔的底边,从左到右,轻轻划过。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她心跳声盖过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