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渊崖的风带着刺骨的阴寒,却吹不散族人们眼中滚烫的希冀。
近千道目光牢牢锁定在陆尧身上,有浑浊的老眼噙着泪光,有年轻的面庞写满忐忑,还有孩童们怯生生的好奇。
他们蜷缩在半透明的禁制光罩内,枯瘦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破烂的兽皮下,漆黑色的魔气纹路隐隐泛着微光,那是折磨了他们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梦魇。
“妻儿......不知道还在不在!”角落里,一位白发老者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一块磨得光滑的兽骨。
那是他被送入落渊崖前,妻子塞给他的信物。
“我女儿该满二十了吧......他会不会以为我早就死了?”另一位中年妇人抬手抹了把眼角,指尖划过脸颊的沟壑,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是魔气侵蚀后,皮肤干裂的旧伤,但依稀间还能看到年轻时的貌美容颜。
“要是能出去,我想再看看部落的太阳!”年轻的族人望着崖顶漏下的零星微光,眼神里满是对自由的渴望。
他们既期盼着陆尧能兑现承诺,又怕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只是镜花水月。
被魔气折磨的岁月里,他们见过太多同伴在绝望中死去,见过禁制亮起时的血腥,早已不敢轻易相信“救赎”二字。
可刚才陆尧硬抗雷光、吸收老者魔气的画面,又像一颗火种,在他们死寂的心底燃起了微弱却执着的火苗。
陆尧迎着这漫天复杂的目光,缓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道禁制。
光罩内的中年男子立刻绷紧了身体,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早已花白,却依旧倔强地竖着。
枯瘦的脸颊深陷,眼窝发黑,唯有一双眸子还残留着几分当年战士的锐利。
他身上的兽皮破烂不堪,露出的胳膊上,漆黑的魔气纹路如蛛网般蔓延,从手腕一直缠绕到肩头。
每一次呼吸,纹路都会微微蠕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钻动。
“放松,不用抗拒。”陆尧的声音温和却坚定,指尖的“天”字命泉文泛着温润的金光,驱散了周围的阴寒。
“我会抽走你体内的残魔,很快就好。”
中年男子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极致的激动。
他死死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想见......没出......孩!”
三十年前的魔潮之日,他还是古涧部最勇猛的战士,为了掩护部落的战友撤退,他硬生生挡住了三头魔化异兽的围攻。
魔气顺着伤口侵入体内时,他的妻子刚怀胎六月,还没来得及知晓孩子的性别。
这三十年来,支撑他熬过无尽痛苦的,就是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他无数次在梦里想象,孩子是像他一样有着结实的臂膀,还是像妻子一样有着温柔的眉眼。
陆尧望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郑重地点头:“一定能见到。”
话音落下,他指尖的金光缓缓探出,轻轻点向中年男子的眉心。
温润的光芒如流水般蔓延,瞬间覆盖了男子的全身。
起初,男子还紧绷着肌肉,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可随着金光渗入经脉,他紧绷的肩头渐渐松弛下来,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也慢慢舒展。
“嗤嗤——”
细微的声响在光罩内回荡,一道道漆黑的魔气从男子的毛孔、伤口、甚至眼耳口鼻中钻出来。
如受惊的蛇群般四处逃窜,却被命泉文的金光牢牢锁定。
这些残魔在金光中痛苦挣扎,发出尖锐的嘶鸣,却终究无法挣脱,只能顺着金光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黑流,沿着陆尧指尖缓缓钻入他的体内。
中年男子的感受最为清晰。
三十年来,如跗骨之蛆般的阴寒,正顺着经脉一点点消退。
曾经蚀骨的疼痛、骨髓里的麻痒、神魂被撕扯的煎熬,都在金光的洗涤下渐渐淡去。
他能感觉到,那些盘踞在脏腑深处的魔气被强行剥离,每一丝魔气离体,都伴随着一阵轻松的战栗。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久违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滴在胸前的兽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孩子......我能见到你了......”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或许是个虎头虎脑青年,正朝着他挥手,喊着“爹爹”。
陆尧全神贯注地引导着魔气,指尖的金光稳定而持续。
随着魔气不断涌入,他的眉宇间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银黑之气,那是魔气在体表的短暂停留。
却又很快被体内的煞气自动驱散,没有丝毫侵蚀的迹象。
这一刻,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过往与魔气打交道的种种画面,脉络渐渐清晰。
最早接触魔气,是在阆苑台的巫族献祭仪式上。
当时那股狂暴的魔元洪流,本该让寻常修士瞬间魔化,他却借着仙术传承的反弹灵法,将其引导入体。
他不仅没有被魔元侵蚀,反而借此突破了三境瓶颈。
那时他只觉得是仙术的特殊功效,如今想来,真正的关键,是他的命泉文。
命泉文是修士感悟天地道法后,在自身的生命源泉中凝结勾勒的本命文,承载着自身对天地道法的理解。
而他的“天”字命泉文,根源来自“天下一庐”的仙人手笔。
齐仙人当年亲笔写下的“天下”二字,蕴含着仙人对天地法则的极致感悟,他借着仙灵传承的契机,才逐渐勾勒出前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