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他去了北辰宫。我的尸身被封在一口冰棺里，规规矩矩地停放在北辰宫的大殿之上。他就坐在一旁，手捧书卷，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手上都不见翻页。
宫人们不敢进去扰他，长老们来了亦是谁也不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还坐在那里，白衣银发，如夜色中的月光明莹。
我掌灯走近，在他身侧点了盏灯，又沏了一壶茶放到他手边。
他自然是不肯喝的。
我也不再自讨没趣，自己退了出去。
在怀梦泽停留了三天，他又带着我的尸身去到了人间。
“我喜欢这里。”
人间现在已不复往昔繁华，君王暴戾恣睢，官场谄媚逢迎，土地干旱了三年民不聊生，这种时候君王还想着与别国开战，民怨四起。
只要有怨气，我回来指日可待。
他望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糖葫芦递过来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他在这里停留了七天，这七天里，什么也没做，常常在茶楼一坐就是一整日。
但我记得，他其实不喜欢在茶楼里边听说书。
就在这条街过去不过三里，就是他从前陪我出来游玩时买下的宅子，有那么一两日的光景，他不踏出房门半步，就在宅子里独自待着。我见他十分憔悴，进厨房熬了碗粥端给他，晚上再去看，纹丝未动。
又是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呢？
接下来几天，我们去了琉璃湖。白日里他待在书房，我不去扰他，也不敢踏进满星阁，更不敢像昔日那样在琉璃湖畔练剑，我生怕扛起剑后被他看见那熟悉的那一招一式，然后便认出我来。只敢在湖畔吹吹柔和的湖风，到湖面去泛舟在阳光下小憩，实在闲了就装模作样地钓钓鱼，与湖边的花树小草说说话，到了晚上就独自一人躺在湖边数星子。有时候数着数着，一回眸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望着，泪眼潸然。
我去看过了自己的尸身，仔细算来，日子已经差不多了，见他这样，竟又左右回旋舍不得走。
要不，就不走了吧？
现在我不是凤晦，也不是白锦时，我只是个与这一切都无关的过路人，是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小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