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还是不习惯在旁人面前提起楚亦庭的名字,尤其是方才的一番话,她越说越觉得良心不安,一句话到了尾声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如同呢喃。
哪有这般替人做打算的人质?南絮自己想着都觉得荒唐,话说出口便不再言语,静静地偏过头,躲开了对面江礼近乎灼热的视线。
江礼对她的闪躲早已习以为常,索性便放任了自己的视线,能更多地在眼前的心上人身上驻足。
尽管先前南絮对他的态度已是十分决然,但是这“情义”二字并非浪下飞沙,轻易便能被冲刷殆尽。明月虽然已经将光亮尽数献给了沟渠,但是他这一颗赤忱之心又怎能轻易就熄灭。
眼下南絮这番言论,虽说言辞闪烁,但是其中关切的意味不容忽视。她如今能告诫她提防楚亦庭,这是不是能说明在她心中,他或许也是能占据一席之地的,哪怕只占一点点的地方,这么点偷来的欣喜,都能在他如今千疮百孔的心上投下一道光束,照亮里面淋漓的真心。
可能人苦到了一定境界,总能自然而然地学会自我宽慰。凭着对方轻轻的一句话,心中都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江礼近乎贪婪的视线在眼前人的眉眼、侧脸、唇角一一驻足,最后带着无力慢慢收回,而后,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知到底最后是在向什么妥协。
心口处突然传来阵撕扯般的疼痛,方才那一眼哪里平得了心中被缺憾撕开的沟壑,内里残存的不甘心又在催着他开口。
于是,他只得又一次向内心妥协,带着些艰涩开口道:“若我真的成功了,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离开?”
他问的时候是带上了笑意的,似乎这只是一句平常的玩笑话,只是多裹了些无望的挣扎。
南絮没有很快作出回应,她愣住了,在某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自己读出了对方瞳孔中深埋的某种激烈情绪,似乎是绝望又像是希冀。
“抱歉。”良久,她选择了和对方同样的方式,带着笑意摇了摇头,似乎只是拒绝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小邀约。
对话的开始和结束都有些仓促,他们像是阔别已久匆匆一见的友人一般,似乎只是做了一场寒喧。
江礼没有再继续方才话题的意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替南絮拢了拢垂到地上的幔帐:“早点休息。”
说完这一句,他便转身离开了,瘦削的背影逆着昏暗的光线打出一道薄薄的剪影,像是一把钝掉的利刃,有着藏不住的颓唐气息。
南絮便轻轻靠在榻上,目送着他走远,而后终于轻缓地叹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今夜没有月亮,外头漆黑一片,像是凶险未卜的深潭。
万物似乎都歇下了,只剩了一个南絮,清醒着望着窗外,毫无倦意。
过了许久,才听得外头一声遥远的动静,是更夫在打三更。
今夜无风,“天干物燥”的吆喝声像被蒙在鼓里,异常沉闷。
南絮突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能感觉到,这京城山雨欲来,这一夜过后,怕是又将会有一场风云巨变,这险峻之地,只怕会再增不少变数。
她难得这般清醒,左思右想间,便到了第二日天降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