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伤人离府,不服管教,目无法纪,罪大恶极。
下毒之人已经处置,但易之仍有与指使者勾结的嫌疑。
纹路之下的面容终是露出了淡淡无奈之色,这熟悉的压迫气息,与五年前似曾相识。白乐之事,已经惊动了圣上,总要有人担责。甚至究竟是谁指使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理由,铲除异类。
眼前小人儿惊讶无措的神情,他瞧得清楚。但目光还是落在她的手上,双臂紧紧环保着一堆东西,左手上缠绕着一条丝绸,打上了结,衣服上张着几个口子,有些许狼狈。
“受伤了?”
安予冉将东西放在地上,右手拿着九洞萧剑,将左手背在身后:“只是不小心划破了。国师,我不知道您回府了,允石师父们在追查白乐小师父害病一事,取血的医者被吓住了,我是为了将医者送出,才不得已出了府。”
“我知道。”
安予冉心里一顿,犹豫了一瞬:“国师,这件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血引,我也十分茫然。”
“嗯。”
白浔并未追究下去,将手中的鸽子轻轻地放在地上。
这一声“嗯”是什么意思,让安予冉心中更为忐忑。
月色下,红衣小人儿跑上了前,双手举起那只九洞萧,递予白浔面前。
讨好人的事,安予冉在现代也做过不少,对于一个创业者、一个服务者,她随时都在向外界低头,即使先前面对辰末与易小云,她也能不走心地讨巧。可不知为何,这一刻,面对白浔,那月光洒在他身上,雪白衣襟与清冷神情,竟让人感到神圣,两人间的距离被毫不留情地拉远。讨巧恭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国师一直没寻着合手的武器,易之在外瞧见它,便擅作主张买了下来。”
主语变成了易之,而并非是“我”,让安予冉稍稍好受些。
白浔脸上的纹路轻微地颤动了一瞬。
“你——”
尾音被拖长,但却并未有下文。
安予冉想起易之在府中从未有月钱,连忙补上一句:“是先前意外救下辰三爷,辰三爷给的赏钱。”
安予冉有些心慌,为了让慌乱与不安消散,她尽可能多说上一些话。
“这个东西可有意思了,国师您瞧,这是可以吹奏的九洞萧,从这处抽出,便是一把细剑。国师要不要试一试,我用鞭子,您……”
“不必。”
安予冉心凉了一瞬。
但白浔手指粗糙的温热点起了安予冉的希望,他伸手拿过了那只九洞萧剑。
指腹在竹节处滑过,感受到先前举着九洞萧的小人儿手掌的温热,这颗早已枯萎的心,却忽地跳跃了一瞬,就好似月光有了温度。
白浔右臂缠绕的白布让安予冉一时想起白浔的伤势,这时让白浔比试,是自己欠妥,连忙改口说道:“等您的伤好了,我再陪你试试这剑是否顺手。”
“好。”
白浔的神情依旧那般平淡,看不出喜怒,他的视线正对着安予冉,却又好似穿透了她。门口地上的一堆东西正在白浔视线延伸的方向。
无法察言观色,让安予冉辨别不出白浔当下的情绪。只能心虚解释道:“那些东西,我就是买来做些小玩意儿,平日里无趣打发时间。但国师放心,这绝对不会影响府中任何人,也不会影响白日里的活儿。”
一阵风过,那圆铁皮滑落,贴在地上。白浔瞧见那圆形的铁皮,又想起多日前易之桌案前画下一半的画,心中大概猜测下,是做什么样的东西。
从何处学来的呢,是从“那个世界”吗。
白浔目光从这姑娘的头顶滑落,每一寸,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如今变了心性与喜好,记忆错乱,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消散。白浔知晓,却不愿去深究其中原由。只要活着,活下去,就足够了。
不对自己依赖,便是更好。
只是不知何时,自己呼出的气息,变成了一声隐秘的叹息。
白浔起身,背对向安予冉,但左手依旧握着那九洞萧。
低沉平缓的声音传入安予冉耳畔:“明日一早,来静安院领罚。”
只有放下偏爱,用惩罚堵住他人的嘴,易之才能安全。
越是疏离,她便越安全。
那抹白便同九洞萧消失在院中。
白浔离去了,安予冉却痴痴发着神。
“咕咕咕咕——”
小东西的叫声唤回了安予冉,看向那小东西,脑海中又浮现出辰末那张脸,手心的伤口忽地又感到刺痛。
“再留你些天,就会让你回家的。”
夜深人静,却因为今日发生的种种丝毫没有困意。心绪愈发混乱,始终难以安心。为了打消心中乱窜的念头,索性点了灯,在桌案旁画起改良砣机的图纸。
借鉴缝纫机原理,简化下来其实很容易制作。
除了一个基本的框架,只需要一个踏板,和一个与踏板与铁皮链接的转轴,不出一日就能完成。它的完成,十分重要,只有铁皮高速旋转下,打磨与切割才能尽可能更精细些。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这般不顺,但至少希望与憧憬,在这草图中绽放。
快了,很快就能找到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