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1 / 2)

天快黑时,辰末才从房中走出。

辰末出来时面色有些凝重。

洛叔伯今日气色还好,但说出口的话却像遗言,似乎预估了死亡,正在平静地等待着。

洛叔伯回下一封信,说是回予父亲的,但父亲已过世,自然是留给自己的。辰末还没有打开,因为洛叔伯说要等自己与父亲团聚时,才是最合适打开的时机。

辰末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老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甚至比对父亲的还要多,还要敬重。

思绪拉回到过往,洛叔伯是第一个看见他“好”的人。

洛叔伯今日的“遗言”,是告知辰末一件及其重要的事。

圣上向来有旧疾,这旧疾只能缓解,无法彻底医治,洛叔伯是唯一知晓方子的人,因为过程复杂,平常医者难于掌握,并不是人人都能习得。但如今他要故去了,这方子在他挑选的徒儿中,只有一人学会了。

便是洛灵儿。

说这话时,洛叔伯让洛灵儿出去了。

辰末从洛叔伯脸上,看见父亲曾经脸上有过的神情,是一种忧虑,忧虑自己不能再继续走下去,忧虑前方道路坎坷,幼小的身躯会被折损。

辰末旁的话都没问,便能从中知道,洛叔伯这番说法的意思是——

洛灵儿及其有用,是可以牵制圣上生死之人,我若是故去了,你必得护着洛灵儿。

想到这,辰末忽而一笑。洛叔伯当真聪慧。聪慧人从不戳穿他人“善意”的谎言,甚至顺着这个谎言,给他下一道坎儿。洛叔伯早就知晓,这辰末心中没有洛灵儿,还是个贪图利益的小人,故而用这种方式为洛灵儿往后的安危铺路。

长者之心,真是令人动容。

但洛叔伯为何这般喜爱洛灵儿,辰末从回忆中探寻,并找不出原因。当他年幼时来到此处,洛灵儿便在此处,便在洛叔伯身旁。

走了几步,辰末才发现安予冉等得累了,坐在地上,用还未清扫的枝丫胡乱画着。可眼睛已经磕上了,似梦似醒,这画面滑稽,又颇为生动。本想一折扇敲醒,却瞥见地上胡乱画着的图案,虽已经因为昏沉乱去了几笔,但还是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是一支簪。

是即将出的成品系列中,其中的一支。

从那小嘴里说出来所谓的“系列”,在辰末的理解中就好似不同颜色布料剪裁出的同款衣服,有着同一种微妙的联系。这个系列,安予冉总共设计了四支簪,四支簪上镶嵌的神石,雕琢的花纹都不相同。

安予冉说,这是代表四季,春夏秋冬。

春日是绿,夏日是橙红,秋日是淡黄,冬日是白冰。

辰末觉得有趣,但也有一丝费解,为何冬日是白冰,在那小脑袋中冬天为何会是晶莹剔透的白。但辰末没有问出口,在某一瞬间,他觉得探索,比直接获得,更有趣。

与这簪子一同而出的,是一出新戏。

一男一女的戏,一个成精的簪子与一个郎君相恋的戏。这实在是荒谬到可笑,但却莫名有些有趣。

辰末看着那一上一下打盹的小脑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呢。

竟然这样想着,心中的阴霾被扫去,发出了轻笑。

“阿嚏——”

安予冉鼻尖痒痒的,打了个喷嚏,猛然惊醒,鲤鱼打挺般坐直了,刚睡醒的人都这般,神游着仿若异境。

安予冉抬头,才发现辰末已经站在她身前,夜色已经黑了下去。辰末的身影正对向月光,月光打下的阴影更显轮廓的立体,光与影,果真是最好的染料,能让这张平日看起来诡计多端的奸诈脸,显得这般温润,像艺术品。

但下一秒,安予冉回过神来,辰末正对着自己笑。似乎对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笑只轻轻勾勒起嘴角一丝,但面颊的肌肉被提上了些,眉眼也跟着一起笑着,很自然。

“真会挑地方生病。”

还是那张烦人的嘴。

“我没生病,你们终于聊完了,等得我无聊死了。”安予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了身。这姿态有些不雅,男儿装着惯了。

“果真,气韵是无法用衣裙掩盖的。”

“你……”

算了,他说得也并无道理。

安予冉没打听辰末的小秘密,这些分寸还是有的,并且与她也没多大关系,但还是关心了句:“医尊如何了?”

“不好,许是不久了。”

“啊?”安予冉觉得有些可惜,眉头皱起,耷拉下一张小脸。

辰末倒是好笑地看着她:“你啊什么,你与他多久交情,又有什么深厚感情。我发现你这人,对什么都这般,上次瞧见小东西要受伤,也是这么情真意切。”

安予冉收敛起自己的小小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