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习紧紧跟在安予冉身后,双手紧握,指节泛白,上下唇隐隐发抖着。
栈道下传来呜咽声,随即又是一具尸首倒下。
禹习猛地拉住安予冉的手,凉得吓人:“这里太过血腥,我怕吓着你。”
明明是禹习自己害怕,安予冉想。在赎罪场外都好好的,可一进来,禹习的恐惧就无法自已。禹习本就不善武艺,来此处也是养尊处优,加之上次在雪山时,禹习面对刀剑腿都无法迈动,显然是当真被吓住了。
但安予冉并未有要走的意思,她带着一丝期望在这其中寻着人。
因为对于奴兽、奴人、守门人,并未有专门的统计。这些地方人口变化快,许多来不及登记入策便一命呜呼。想要找一个人,唯一的方法便是从人堆中揪出来。安予冉和辰末提起过寻人之事,辰末暂且也只能让金成在自己的领地中找找。
如今到了卯氏领地,安予冉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她学骑马,无非是想有能力独自行动,有禹习的身份,在叛乱爆发前,她可以快马加鞭,在卯、禹领地中寻人。
“你家里人会很担心你吧。”
“哎?”
安予冉冷不丁这般问,让禹习愣住了。
安予冉依旧搜寻着各个陌生面孔,嘴上却和禹习聊起了家乡事。
“我是说,你在现代,真正的家人。我们陷入这个地方,在他们眼中,是不是莫名巧妙的消失了呢。”
禹习这才明白过来,但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敷衍地答道:“或许是吧。”
安予冉转过头,冲禹习无奈地笑笑:“不过我倒是没有这种顾虑,或许只有我的店员会担心我,老板怎么跑掉了,工资还没有发呢。真不知道,等回去了,会不会因为拖欠工资被投诉。”
禹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还在上学对吧,那功课也会受到影响吧,总之,来到这里,真是倒霉。”
安予冉的话似乎起来作用,禹习分神想起了其他事,甚至是有些认真地,短暂地忘记了周围发生的事情。过了片刻,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予冉,你的家人……”
“不在了。”
禹习面露惊讶,随即变成悲伤:“对不起。”
“这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安予冉为了分散禹习注意力,拉深与禹习的关系,继续说着,“我小时候,母亲便患病离去了。那是我和我父亲人生最糟糕的时光,但后来也都过去了。父亲离去时,我已经成年独立,便并没有感到像年幼时那么无措,很长的时间里,我不停地工作,不停地让自己动起来,不停地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直到我来到这里,一切的停摆,又让我不得不想起来。”
“我或许能理解你。”在安予冉的真诚中,禹习情不自禁地开了口,“虽然我并没有失去亲人,但我的父亲因为一场事故丧失了劳动力,我的母亲悲痛欲绝,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也因此被打乱了,陷入了困境。家里的欠债没有人来还,很久没有工作过的母亲只能去打些零工,有时候我觉得,我上学我存在,对他们而言,都是负担。我也很想挣钱,改变这样的局面。”
“你回去之后,好好上学,毕业啦,就可以挣钱照顾好父母啦。”
禹习沮丧了起来,眼睛向下耷拉着:“可是我真的很没用。”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禹习抬起头看向安予冉,眼里竟然闪烁着泪光:“我怕死,我害怕很多事情,我还需要你安慰鼓励,需要你救我,帮助我。是真的,很没用……”
“是个人都会怕死。”安予冉目光失落地收回,“你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看低自己,再说,这里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在我们普通的生活里,本身就很荒诞。你瞧见我似乎不怕,但实则是我这副身体里原来的主人赋予我的鲁莽。如果我只是本来的我,应该站在这里,就被吓晕过去了。”
禹习似乎听了进去:“所以,这真的和我们占有的这副身体有关吗?”
安予冉的情况,显然和禹习不同,她的身体里易之的灵魂曾共存,并自毁地侵占这副骨肉。但为了安抚禹习,安予冉还是笃定地点点头:“真的,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禹习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像有什么绽开,驱走了不安。
可离去后,在马背上,距离那休憩的小院越近,距离大伯、辰末越近,那不安又再次笼罩着。
安予冉有些疲倦,昏昏沉沉,被懒散的马背一颠一颠着,竟然就快要睡去。
可突然,身后马蹄声带着急促,充斥着安予冉的耳膜。
安予冉和禹习都警惕起来。
一连十来匹马奔腾而过,来者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周身黑得像深夜。与这里的人和城中的人都并不相同。他们的马匹并未停下,有目的性地朝前而去,但前方不远处,就是辰末先前下车与卯、禹老爷相见的庭院。
安予冉的身子忽地僵住。
“禹习,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