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有像自言自语般刮了刮下巴道：“又或许哪个走丢的孩子有一天终于颠沛流离得回到了家，在黑暗中看到这暂路灯，才知道回家的方向，才知道一直有人在等着他？”
郑海转眼瞅见杨草显得错愕的神色，哈哈笑着一拍杨草的肩膀道：“这些话跟念经一样显得很肉麻是不？哈哈，这么文艺的东西当然不是我想的，是他们自己内部流转的啦，我这人耳朵尖，就给听来了。”
“不是不是。”杨草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奇怪这些话怎么样，这些事情如果都是真实的话，我倒是觉得真的还蛮感人的，我奇怪的是你嘴里口口声声说的他们到底是谁啊？是贴了这些寻人启事的人吗？”
郑海这才正色道：“不错，那应该算是一个互助会吧，基本上互助会里边的每个人，仅仅只是这一条街上，关于自己的孩子的寻人启事就贴了不下百张吧，当然，都只不过是用新的覆盖旧的罢了，不然这么个小地方哪有这么多地方给他们贴？”
“互助会……你是说，这个什么会里边的所有人都是丢了孩子的人吗？”杨草道。
“嗯。”郑海点了点头道，“这条街上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处州附近丢了孩子的家庭，之所以会住到这旁边，一开始倒也不是为了什么互帮互助的目的，纯粹只是因为这附近房租便宜罢了，后来有个家里同样丢了孩子而且非常有钱的一个好心人，干脆把这条老街上的大部分出租屋都给租了下来，然后再以极低的价格再转租给那些跟他一样遭受不幸的家庭。”
郑海继续道：“而你应该知道的，世界上像这样子的有钱人到底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家庭都被日复一日得寻找孩子的路程中给拖垮了，即便是原来家里还比较富裕的家庭也是一样得惨，因为找孩子这件事简直是比黄赌毒都更能吸一个人的血。”
夜晚的街道清冷，渐渐的，郑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杨草振聋发聩，他又招了招手，示意杨草一边和他一起往前走着一边继续道：“因为找孩子什么的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啊，就算你不出去，只在家里边找，各大平台上去刊登信息什么的你要花钱吧？很多寻孩子的平台即便是帮忙义务寻找但有时候注册却也是要花钱的。”
“当然，我这只是举个例子，基本上应该没有一个父母会忍得住就这么待在家里边，不亲自动身到外边去找自己的孩子的，而这一出去，花销可就大了去了，打听消息要钱，动身去消息中可能有自己孩子的地方要车钱，而且中途你肯定是要吃饭睡觉的吧？这些地方那都是要花钱的，这些钱看着不多，然日积月累日复一日得堆积起来，那足以把任何一个富裕的家庭都生生拖垮，搞成真正意义上的家破人亡，相比之下，刚才那路灯上贴的那些纸张，简直是不算花销的花销了。”
郑海讲解着此中门道，忽得摆了摆手示意杨草停了下来，往远处一指道：“看到那个老婆婆了嘛？”
老婆婆？杨草顺着郑海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看见在一个十字路口的屋檐下，正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此时正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阴影打在她那张饱受沧桑，皱起的老脸上，这大晚上的如果不是郑海在旁边还主动指了出来，若是杨草孤身一人走在这条老街上，无意间瞥见了她，那真是魂都要被吓得一个激灵，简直以为自己是不是遇见鬼了。
郑海解释道：“喏，这位老婆婆就是我刚才介绍的那个互助会的一员，家里就只有她一人了，不，应该说是现在家里边就只有她一人儿了。”
郑海介绍起了那位老婆婆道：“我们都叫她琴婆婆，害，宝贝儿，你别看她现在这么衰老，但年轻的时候那真是个大美人呢，一点儿都不比我见过的那些女主播差啊，唉，真可惜，宝贝儿你那时候不在，没能看到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啊。”
郑海拍了拍一旁汗然的杨草又道：“这位琴婆婆的上半生倒也算是是幸福吧，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儿子长大后娶了个漂亮媳妇儿，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不过大约是在孙子两岁大左右的时候吧，各种厄运就接二连三得出现。”
“首先就是她的老伴有一天在公园散步的时候脑梗发作因为没有及时救治躺进了医院就再也没能起来，而她的儿子和儿媳之后有一次出去出差谈生意的时候回来时遇上了车祸双双丧身，可以说转瞬之间，这位琴婆婆的家里边稀里糊涂得就只剩她自己和被托付在她这里照看的孙子了。”
郑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她跟我们说，那时候她是真正意义上把自己的孙子当做宝贝了，抱在怀里怕摔了捧在手心里边怕坏了都怕是不足以形容，因为这个孙子真的是她所有生活的寄托和希望了，但所幸那孙子也在琴婆婆的照料下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健健康康得长到了六岁，马上就要从幼儿园毕业上小学了，老伴和儿子他们留下了一笔钱也足够她们奶孙俩生活，琴婆婆自己也有年轻时候留下来的织工手艺，平时会做做十字绣啊、传统的种布鞋啊什么的来补贴家用，再加上邻里也算的上和睦，生活也总算是有了些盼头。”
而郑海把故事说到这，忽得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杨草露出了一丝苦笑，杨草瞬间了然，怕是现在正坐在远处的那位琴婆婆的故事到了这里就要转折了，想来也是，若是现实生活中也像故事中发展得那么美满，这位远远看着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婆婆也不会在这大晚上得不在家里边陪自己的宝贝孙子，而是显得疯疯癫癫得坐在这马路口了。
“害，所以说人这么好的一位婆婆，也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偏偏要对她如此的不公，也就是从琴婆婆这里，我开始逐渐觉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句话或许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了也不说不定。”郑海又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在我们路过的那个柱子的最上边，贴的就是琴婆婆的寻人启事，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就是她的孙子。”
“六岁，当时她的孙子只有六岁，马上就要上小学了，琴婆婆以前都是跟孙子寸步不离的，偏偏只有那天，她带着孙子去街上玩，孙子说太渴了想要喝杯饮料，琴婆婆她看着孙子和其它小伙伴正玩得尽兴，就没有把他叫着一起去，结果就是这么去买个饮料那么一会儿功夫，转身就发现孙子不见了。”
“是人贩子搞得吧……街上那么多人，那人贩子过来的时候就没有人阻止一下吗？”杨草皱着眉头道。
郑海摇了摇头道：“所以说这些人贩子都是杀千刀的可恶至极，当时那个人贩子是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抱起了琴婆婆的孙子就跑得，那时候公园里边除了小孩就是老人，那人贩子又是有备而来专门有人来回接送的，哪能追得上？特么的，这些混蛋真是混蛋至极，嘛的，反正就是混蛋，直接就特么的这么抢了，这也是在十多年前，要是放到现在，你再试试看？就算不能马上把你抓回来，路人随便拍个照你看看能不能追杀你们这些混蛋到天涯海角？”郑海似乎是相当同情这位琴婆婆的，因此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脸上的愤然清晰可见，但更多的，却还是无奈。
杨草听后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出声问道：“所以……那位琴婆婆就这么找了十几年？”
郑海点了点头道：“没错，现在好像已经是整整第十五个年头了吧？如果他孙子还在的话，估计跟我们一样大也在上大学吧？十五个年头啊，日复一日得在找，因为我真的没有听过别人说这琴婆婆还干过别的事了，前几年她也是跟会里边的其他人一样各地到处跑，一听到有肯能有类似于自己孙子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得坐火车过去，而且这位琴婆婆因为自己儿子出车祸死去的原因，本来是十分抗拒坐车的……但最近几年，钱渐渐得都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人也老了身体一身是病，也不允许她还像之前那样到处跑了，所以她除了偶尔还会出去跑几趟外，更多的时候都会在这个路口坐着，因为她的孙子当时就是在这里丢的。”
郑海说着又望了望那位老婆婆道：“我们很多人都劝过她，这样子做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就跟那些路灯电线杆子上贴着的寻人启事一样，一百个路过的人怕是只有三四个会认真得瞧上几眼，瞧过的人怕是只有一个人能够记住纸张上小孩子的脸。”
郑海又耸了耸间道：“而且首先记住了照片上的人脸也不一定就能够和现实中的对上，更何况这些寻人启事上的照片早就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这些和琴婆婆一样的家庭手里也只有自己小孩子幼时的照片，那些过路人又不是人人都是神探，难不成记住了照片上的小孩子的脸，就能跟在人潮人海中把十几年后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的小孩子给找出来？这怕是连专业的机器都不一定能够成功，更何况是人？”
郑海说着又附在了杨草的耳朵边悄悄道：“宝贝，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啊，真不是我在嘲讽说什么风凉话，我觉得就算哪一天那琴婆婆的孙子真的回到了这个十字路口，我觉得琴婆婆怕是也认不出来的，你觉得呢？跟何况那些被拐卖走的孩子，下场会如何你我应该都是有所耳闻的，琴婆婆的孩子怕是……”
“唉……”郑海说到这叹了口气，也打住了道，“算了，先不说这些东西，嗨～琴婆婆！”
郑海说着忽得朝远方的老人打了个招呼，那本来发着呆的老婆婆听见喊声，脑袋迅速朝这边抬起看来，待瞧见是郑海后，满是皱纹的脸皮扯了扯，嘴巴里嗫嚅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看着颤颤巍巍得就要站起来，郑海一瞧连忙招手喊道：“琴婆婆，您就在那里好好坐着吧，不用管我们！我就带兄弟去那边转一转，待会如果有事情再喊您过去啊！”
郑海交代完后，便摇了摇头催促着杨草跟他一起快走，说是一会儿这琴婆婆若是过来了又要麻烦她，她在这互助会里边最是热心肠。
“唉，宝贝，其实我想过了，虽然琴婆婆坐在这里看着挺可怜的，不过既然人家愿意在这坐着那就让她在这坐着好了，反正这老路也没啥人过来，她也没妨碍倒什么人不是？人家都已经这么惨了，真的是她想做点什么就让她做点什么算了，以前她孙子是她生活中唯一的支柱，现在等孙子估计也成了她唯一的支柱了，如果她不在这里坐着，她又能去干嘛呢？对吧，你说她又能去干嘛呢？”
身旁的郑海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所说的话在杨草听起来却是一句要比一句沉，他本来以为郑海这大晚上的会带他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呢，没想到竟然会来这里，而且确实也出乎了杨草的意料。
杨草都在学校这边生活了这么久了，还真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本来北门这边就相当于是学校的后门，相当于出于就是娱乐区的南门来说，这边基本上就跟个“冷宫”一般，而这北门后边的小区，杨草那更是没来过，而需要穿过小区才能到了这类似于贫民窟的地方，杨草估摸着自己要不是郑海带着过来，那真怕是一百年都找不到啊。
杨草又四处望了望这老街的四周，相对于自己的学校而言，那真的就跟上世纪的存在一般，那忽明忽暗的路灯，破落斑驳的街墙，甚至道路左半边是低矮的平房，右半边都是些种着各种东西的田地，简直就像是误入了哪儿的城中村。
旁边的郑海一面走着，一面在周围指点着道：“瞧，这周围尽是些这样的地方，低矮的平房，都是给刚才琴婆婆那样的人住的，他们这样的人根本就存不住什么钱，一有余钱全部都放到了找孩子的上边去了，因此即便这里的房租巨便宜，但是仍有更多人拿不出这个钱来，但还好这一片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把这一片全部租下来的那个好心人，如果你当月确实没有房租钱的话，但不仅可以让你拖下去，甚是会直接免掉，这也是为什么这儿会有这么多丢了孩子的家庭聚在一起的原因了，毕竟他们这些人大多数把房子什么的都卖了，哪有什么家？能有这么个地方给他们住那是已经非常不错了，否则他们宁愿在寻找孩子的途中睡在桥洞里，现在还能有个回来的地方那真是非常不错了。”
郑海说着又指了指道：“喏，这边，还有这一边，都是那个好心人租下来的地方，正是因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很多类似情况的家庭甚至是别的市别的省的，都往这里跑哩，我见过一个老家最远的，在兰州那个地方，他是找孩子一路找到这边的，听说有这么个地方，所幸也就住在这里了，毕竟他老家那边的房子也早就给卖了。”
“那个好心人也是来者不拒，只要你同样是丢了孩子的家庭，这边都会接纳，但前提是一定要证明你确实存在类似的状况才行，以免一些心怀不轨占小便宜的人跑过来浪费资源，使得那些本来该接受帮助的人反倒没地方住了，哈哈，要不是有这么个条件，连我都想来这里住了好嘛？你看看，这里房租便宜的一批，听说无论是什么房间都是二百块钱一个月。”郑海说着又一脸夸张道：“我去，宝贝儿，听到了没？两百块钱一个人月唉！我们学校门口的宾馆住一晚上那些高级的套间估计都不止两百吧？而且水电费全免啊！咱们寝室那两个不都在外边租了房子吗？要是可以的话我肯定就住这里了，这儿离学校也近，穿过小区就是北门了……”
“哦到了。”
郑海带着杨草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指了指前方一间冒着光亮的屋子道：“因为这些苦命的人家都在这里相聚了，久而久之自然便形成了个互帮互助的互助会来的，毕竟别的不说，人多力量那肯定大嘛！一起寻找的人越多那找到孩子的机会那肯定要更大，据说他们至今为止已经发起了不下十次的大型寻找活动，就是几乎所有人一起出马，去全国各地寻找有关自己和别人的孩子的消息。”
郑海说着又自嘲一笑道：“当然，我没去，哈哈，我这个人就是个半吊子，平时在学校里也是一样，而且我还要上学嘛，不过现在想想，反正我也找不到女朋友，如果下次活动是放在寒暑假什么的话，那我也跟着过去瞅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