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草也跟着往前边望了望,问道:“也就是说,你先在带我来的地方是……”
郑海点了点头道:“嗯,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吧,就是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平时聚在一起的地方,算是一个活动场所吧?因为他们就都住在这旁边嘛,而这里边有间屋子的面积算是比较大的,那位好心人就特地把这个地方空了出来,当做平时他们一起活动的场所,他们一般习惯在晚饭后到这边坐一坐,相互交换一下最近获得的信息啊之类的,如果哪个家庭出现什么困难的话,也一般会在这时候提出来,大家如果有条件的话则能帮就帮。”
郑海望着那间散发着暖黄灯光的小屋子,嘴角挑起了一丝笑意道。
杨草跟着点了点头,随后摸了摸下巴问道:“这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方,不过我一直想问了,这儿明明那些丢失了孩子的家庭聚集的地方,为什么你会……”
“呦,小郑,你来啦?”
忽得,从杨草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杨草回头一敲,发现原来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大叔,亲热得拍了下郑海的肩膀打了声招呼。
这大叔虽然胡渣唏嘘,但看着相当有精神,笑得也非常爽朗,胳膊弯处夹着个像是文件袋的东西,手搭在郑海的肩膀上道:“今天有空来这边玩啊……呦,这位是你的同学吧?你好你好。”
“我先进去了哈?”那大叔和杨草热情得打了个招呼,又和郑海说了几句话,便风风火火得往屋里进去了,好像是他手中的文件很重要的样子。
“那可能是哪家孩子的信息吧?他急着拿进去给别人看吧估计?”郑海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无奈道,“刚才那位大叔姓郑,我们都叫他郑大叔,当然,这边年纪大的也有挺多的,也有叫他小郑的,他每次到这个时候都会也别有精神……我靠,我的肩膀不会被他拍肿了吧?”
郑海把自己肩膀上的衣服一扒往里瞅了瞅,再继续苦着脸道:“你看他是不是相当有**,简直就像是哪个卖保险的推销员似的。”
杨草望着那擦肩而过的男人的背影点了点头汗然道:“确实,他看样子性格很好啊……他不会也是那些互助会的一员吧?”
“拿不出来吧?”郑海将胳膊往杨草的肩膀上一搭,揉了揉鼻子道,“他的情况基本上不必那琴婆婆要好到哪里去,他丢的也是个小男孩,也就是他的儿子,为了找这个儿子,他是连房子也卖了,车子也卖了,连老婆也跑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家破人亡,那些以前跟他相识的人都还以为他是不是去赌博了呢,这股子疯狂劲,那真不是一般人拿得出来的。”
郑海说着又比划了一下道:“最让我感到震撼的,就是有一次郑大叔给我看的火车票,哦,就是他为了去各地找儿子,积攒下来的动车票火车票,叠起来有这么厚厚一叠呢?”
郑海不由咋舌道:“乖乖,那简直是比我们的心理书都要厚啊,一张火车票怎么说也要几十块钱吧?那加起来感觉都能买一辆车了啊!”
杨草瞅着郑海比划出来的距离点了点头道:“那确实是蛮夸张的,不过家破人亡什么的……会不会也是夸张了些,房子也卖了车子也卖了?”
瞥见杨草困扰的表情,郑海哈哈笑着拍了拍杨草的肩膀道:“害,宝贝儿,这不怪你,我一开始听着的时候也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你不信,毕竟每个人对于世界的认识都是不一样的……”
“哦对了,宝贝儿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混到这个地方,还跟郑大叔琴婆婆他们这么熟对吧?”郑海忽得响想了起来,用胳膊肘怼了怼杨草道。
杨草挑了挑眉毛道:“对啊,平时我看你不是在电脑上操作就是在班上泡女生,你丫的是怎么混到这地方来的?莫不是……”
郑海跟猴儿似的捧腹弯腰笑得开心道:“哈哈哈哈,宝贝儿,别乱想别乱想,我的家庭幸福美满,谁都不少,我下边儿还有个弟弟呢,绝对跟家庭破碎没有关系吧,我之所以会混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是志愿者嘛!”
“哈?志愿者?”杨草道。
“对啊,宝贝儿你不会以为这个地方只有那些丢了孩子的人才能来吧?哈哈,虽然住是只有那些人能住不错,但是你想来逛逛的话那指定可以啊?这儿又不是啥私人领地也不是啥军事场所,这地方之所以这么冷清纯粹是因为这地儿又偏僻又落后罢了。”
郑海搭着杨草的肩膀乐呵呵继续道:“不过这地方在周边地区还是蛮有名的,算是处州这边有类似情况家庭的大本营吧?不少孩子或被拐骗或是走丢了的家庭即便不住这里,往往也会过来参加活动,而且咱们处州地区这边其实也有相关的协会,经常会派些志愿者过来帮帮忙啊,咨询一些情况提供一些帮助什么的,咱们的政府其实也是有出力的。”
杨草一指郑海道:“所以你是……”
郑海一摊手道:“不,我不是,我虽然看着是个志愿者,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加入任何官方的组织哈,我纯粹就是闲的,没事儿过来转悠转悠而已,宝贝儿你知道的,我跟你一样,最烦加那些儿条条框框的社团了,有人管着啥的是真滴烦……当然,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么个地方,那还是在上大学之前罢……那时候我想着提前过来报道,结果刚下火车,就碰到个大叔过来借钱买面包吃,嘿嘿,宝贝儿你猜那个大叔是谁?”
杨草摸了摸下巴道:“我去,不会是刚才那个……”
郑海一打响指道:“对头!就是刚才那个郑大叔!好家伙,当时我怎么看那郑大叔都像是个骗子啊,就是火车站里边经常会有的那种装着聋哑人阿巴阿巴得过来偏捐款的那种,而且我当时看那郑大叔穿的也很是正常,除了有些风尘仆仆之外,根本瞧不出有任何需要可怜到乞讨的地步。”
“我后来问了才知道,那郑大叔把家产基本上都耗光了之后,就去附近的厂里面打零工,他那时候是在一个电子厂工作,工资是一周一结,他已经把身上所有的积蓄全部花在了回来的火车票上了,等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饿了快一天一夜了,他说当时他真的是饿得是在是受不了了。”
郑海无奈得摇了摇头笑道:“所以我真的是蛮佩服郑大哥了,他处境都成这样了,却根本在他身上瞧不见一点丧的感觉,每天都是元气满满的样子,简直是比我还要像年轻人,大家同样都是姓郑,这差距咋就那么大咧?”
郑海继续道:“而我也就是从那时候知道郑大哥原来住这么个地方,也是那时候知道原来这大学旁边原来还有这么个组织,从那以后我没事儿就会过来帮帮忙啊或者是帮这些人上网刊登一些信息什么的,因为这里边住的人有不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再加上他们陈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不是坐车到这边来就是坐车到那边去,渐渐得和这个社会都有些脱节了,要是没有一些年轻人帮忙,他们可能还只知道那种贴小广告,哪里有孩子的信息就坐车往哪里跑到最原始也是最笨的方法,完全不会借助网络的力量,当然,其实即便是那些专门的寻找孩子的大网站甚至是些什么电视节目,最终能找得到孩子的概率还是相当低的,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助力罢了。”
杨草听着郑海的讲述感慨道:“我都在这个地方住了这么久了,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我作为学前教育的一份子,本来应该更关注这方面的事的。”
郑海一听,笑着拍了拍杨草的肩膀道:“哈哈,宝贝儿,这当然不怪你,这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了吗?这就是我刚才想说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对于世界的认识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一分钱那是能掰成两半花,还有的人跑车豪宅一买就是一大把,那眼睛都是不带眨的,每个人所接触到的层面自然也是不同的,就像我,如果不是放出心情好请了郑大哥吃了顿面条,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
“你知道么宝贝儿,咱们中国的残疾人可是不少的,听说有六千万还是八千万来着,占人口的比重好像有六点几来着?那可真不是份小数目啊,可是你平常在大街上,在学校里,有看到过几个残疾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的残疾人都去了哪里来?要是按人口比例来算的话,我们没遇到十来个人就必定会看到一个残疾人的啊,可现实情况是,我们从小到大能见到过的都不一定超过这个数儿……”
郑海说着,伸开两个手掌比划着道。
杨草听郑海这么一说,心道或许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自己之前倒是还真没有怎么想过,中国乃至整个世界上边这么多的残疾人那都跑到哪里去了?
郑海看着杨草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有自己的去处,自己的生活圈子罢了,就像是这些丢失了孩子的家庭一样,你没有机会去接触到他们这个圈子,自然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样的一群人,每天都在做些什么,都在想些什么,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又不是明星,整天有各种媒体宣发的机会。”
“就说那个跟我一个姓儿的郑大哥好了,杨草你是不是很奇怪他怎么可能会沦落到既卖了房子又卖了车子的地步对吧?咱们就来算一算好了。”
郑海说着便掰起了手指做起了计算道:“首先吧,就说他那厚厚一叠的火车票动车票,算一张三十五十的话,他那一叠少说也有几百张,那便是上万块钱!”
“而车费还只是其中的小头呢,只不过衣食住行中的行一项而已,咱们再说这住,这边的人运气比较好,碰上了个好心人,可以以近乎免费的价格让他们有个安身之所,但这仅仅也是处州旁边这一带罢了,别的地方的,那些更偏远的地方的人该怎么办呢?他们又该去住在哪里呢?另外,说一千道一万,郑大哥他们能够免费住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而已,他们可是全国各地比那些公务员都要跑得频繁,到了别的地方的时候他们又该住在什么地方呢?无非也就两个选项而已,还有些闲钱的话就住最便宜的旅馆,没钱的话找个桥洞找个公园的长椅那都是能后凑合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那个好心人一样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