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重点在东城天子门,归南英亲自指挥东门的进攻,叛军绝大数将领也都在这一路参与作战,调动的人马总数超过两万,是其他两门的两倍以上。
天卷风色,战争一触即发,巡野绿铠藤蔓般在苍凉的土地上生长开来,就往城墙上方蔓延而去。聊云守军严阵以待,凭借着防御工事和防守器械发起猛烈的反攻。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城墙上下皆已倒下了近百人,后面的人来不及把尸体拖走,就踩着战友的遗骸继续向上冲去。血腥终于淹没了理智。
接连发起三次冲锋,巡野兵都被打退,聊云守军越战越勇。耳边突听一阵地雷滚动的怪响,从阵列之后有两辆战车出现,前身上有一洞屋,外面蒙着一层铁皮,底下四轮在平野上快如天马,那怪响就是从此发出。
洞屋上架着一副云梯,足有十丈之高,直如鹅颈一般,在弓箭队的掩护下,飞速地向着城墙靠近。眨眼之间,离瓮城城门就不足百步。
喻红林惊道:“这战车好快的速度。”
卫子彰面目凝重地道:“这战车因形得名,叫做鹅车。它只要越过壕沟,逼近城墙,把搁板搭上城堞,就可登上城头。源明初当年就是凭着十辆鹅车,攻无不克,屡获大捷,这才平定了云江中游。糟糕,没想到归南英此番竟然把它也带来了!”
城头上矢石乱发,拖着长声的箭雨,当先的巡夜兵纷纷倒地。但射在这鹅车上,有那层铁甲保护,却只留下了几个白印。见这铁皮怪物毫发无损,众人都是极为惊恐。
巡野军的箭矢箭头呈四棱,上面用流铁浇融过,劲道十足,直透入城砖之中。
“嘣”得几声,数箭直贯城楼的板壁,将数个藏在后头的城备军射死。饶是沉稳如卫子彰,也不由得惊呼一声。喻红林吃了一惊,这利箭威力十足,穿透力更是可怕。
巡野军中竟有如此强弩?他跃到城堞后,透过箭孔往敌阵看去,数百步之外,那归南英身边列着一支不到十人的弓箭队,人人拿着一把特制的铁皮弓。弓声一响,城楼上便只听呼啸丛音,射得又准又猛。忌惮巡野强弩,众将急忙劝说卫子彰暂时退到箭楼之后。有着强弩利箭相助压制,城备军稍一冒出头来就成了活靶子,而巡野兵则压力顿减,趁此良机驱动鹅车全速前进。
如此下去,鹅车一旦冲破封锁抵达城墙,城备军将再无险可守!
卫子彰急切地道:“绝不能让这鹅车靠近城墙。”
喻红林道:“请将军下令,我愿带一队勇士,前去破坏鹅车。”
卫子彰听了,正沉思不语,喻红林身后一将迈出,叫道:“卫帅,末将愿往。”
众将一看,说话之人乃是副将龙奇,他赤膊虎面,豪气如云,任谁见了都不免赞句“好一条大汉”。
喻红林正要再说,卫子彰已做了决定,大声道:“好,毁了这两辆鹅车,老夫记你首功!”
“多谢卫帅。”龙奇慷慨应道,随即翻下城楼。
喻红林急道:“卫帅!”
卫子彰双目雷霆地看着他:“出了天子门,三城指挥唯云护之主命令是从。但在这天子门上,云护之主得听老夫的!”
喻红林追到城门下,只见城备军军士人人牵着马缰,龙奇呼哨一声,扳鞍上马,五十守军齐齐上马扬鞭。趁着楼头箭塔上破云弩齐发,将冲在最前头的巡野军一排射穿。城门打开一道小缝,龙奇一马当先,余骑皆随驰而去。绝尘之后,立刻那城门又被迅速地关上。
眼见鹅车就要靠上城墙,突然从箭雨刀光中冲出一只轻骑来。马上之人手中除了发亮长刀,还攥着一段三指粗的长油绳。但听主骑一声哨令,这数十骑不待攻城敌军反应过来,纵马扬鞭,迂回突进,分成两路不顾生死直冲进巡野兵群之中。巡野兵急忙上前阻拦,防止他们靠近鹅车,长枪突刺之下,立时就有几人被挑下马来,血流满袍。
倚赖良马脚力,龙奇在乱军之中左杀右砍,终于给他撕开一个口子。身后六骑合力之下,各执住长绳上一段,绳上铁刺嗡嗡作响从鹅车车体下绕过,正卡在车轮之上。猛遭这股巨力牵引,鹅车失去平衡,重心不稳当即倒在一边,砸起惊天尘土。立刻不远处又传来同样的轰隆响声,却是另外一路也已得手。
鹅车方倒,巡野后军中调整好阵型,箭矢齐出。城备轻骑成了绝佳的靶子,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人马俱亡。龙奇坐骑中箭受惊乱跳,将他颠下马来,侥幸避开。
龙奇爬起身回头一看,正对上一道炽热目光。百步外战壕后取耳正弯弓搭箭,作势待发,他表情复杂,那钻心亮光正对准龙奇的额头。
龙奇怒吼一声,毫不顾忌,挥刀砍倒两个摸上来的巡野兵。热血未干,又要上前,而那迟到的一箭终于发出,不偏不倚正射中他的胸口。龙奇死死咬住牙口,上前将断刀插进轮毂中,用身体死死顶住鹅车,这时身后巡野兵赶到乱刀将他刺死。
卫子彰一声令下,守城军士抛下膏炬油桶,一碰地登时熊熊燃烧起来,烟焰亘天,鹅车内的巡野军来不及逃出,尽被烧死,这攻城利器也化作灰烬。而出城的五十轻骑,也无一人生还,众将见状皆是怒愤不已。
鹅车虽毁,巡野军仍是不屈不挠,投石车乱石齐发,将天子门上打得千疮百孔。那一门守护天子门近二十载的穿云弩硬吃了一发,也被击成碎屑。城楼上守军尸体来不及搬下,攻城敌军一个接一个冲锋,大将亲自在阵中督战,稍有怯心便被他当场正法。
有几个巡野兵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守军兵蜂拥持剑迎上,寡难敌众,从云梯上凌空摔下。
前面的人倒下,立刻就有人接上他的空缺。滚木擂石和滚油热汤当头落下、泼下,浑身着火的巡野兵还不待拔出腰中剑久纷纷掉进护城沟壑中,城墙上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
双方鏖战数个时辰,皆是不支,眼见太阳就要落山,归南英见久攻不克,士气已颓,才命令暂时收兵。
负责今日总攻的大将张弛跪倒在军前,跌足叫道:“归军师,若再予我一辆鹅车,这聊云城破在旦夕!”
归南英看也不看他,两侧早有兵卒走出摘下他的头盔,将他拖出帐外,许久之后那可怜的求饶声方才止歇。
兔死狐悲,帐中诸将噤若寒蝉,尝到归南英的厉害,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皆是胆寒不已。
归南英面沉如水,目光在军机图上徘徊许久,再下决断:
“邱、陆二将,我予你二人各三千兵马,各领云梯二十架,撞城车五架,扬尘车三十辆,望楼车十架,油桶十桶,明日天明即刻猛攻南北两壁,日落日前谁先攻破,谁为新的巡野军第一大将!”
两将听见,急忙步出,齐声半跪立下军令状,从归南英手中接过调兵铁符掀帐而出。
在这第一天的攻击中,南城门一带的巡野军开局不利,甫一开战便中了王麟的陷阱,攻势已挫,士气大减。在后来的进攻中,王麟防守有方,始终没有构成重大的威胁。聊云军民一心,百姓自发起来,为三面城门运输粮草土石。不论丁壮之夫,还是妇孺老弱,皆是同心共力,共抗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