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王麟镇守北门的副将高铭为激发士气,站在城头亲自拿起弓箭射击,不慎被乱石击中,被砸成了肉酱。
幸得城备策应使李言带了一队民兵赶到。这支民兵组成还不到半个时辰,全由聊云城中的青壮男子组成,北门大乱,李言走上城楼,临危受命,一剑将一个刚爬上城墙的巡野兵斩成两段,将他踢下城楼。巡野兵乘势架起云梯,正待爬城而入,迎接他的是崭新的守城力量。
副将李言率领聊云子弟取代了守城任务,他们中大多从未使用过弓弩,面对爬上城墙的巡野兵只能拿起地上的剑,凭借血肉之躯去阻挡。
十余架投石机同时发作,石弹如狂风暴雷一般打在城楼,炸起数个深坑,西南角的箭楼正中一弹,当场被击毁,楼中的守军大半都被乱石压死。
这时城下巡野军火箭雨发,顾不得会伤到己方,将城上双方一起射倒在城头。不计巡野军中箭,身子一轻,便就从这九丈高空坠下城根。在混战火雨之中,有几架云梯着了大火,还在上面的巡野军还未来得及跳下,就随其一起倒了下去,掉进丈深的护城河中。聊云靠近云江,土质较松,暮春冰雪未化,眼下这冰封的河水刚刚解冻,火光照亮的水面下寒如刺骨。
北壁三门险象环生,几次都要被巡野军占领,主将李言也身中流箭,不得不暂且退下城楼。全赖守城军民死战,方又支撑了小半炷香的时刻。这些未经训练的男子真上战场,立时就成了被屠戮的对象,往往牺牲数人才能杀死一个巡野兵。
值此紧急关头,忽有一道白影跃上城楼,跟在他后面的是百余个头缠白巾的剑士。此人剑法奇高,瞬息之间就连斩五人,后面的巡野军心惊胆颤。这白影人趁机带领身后的剑士发起猛攻,将巡野军刚刚占领的高地又夺了回来。北城楼上情形登时逆转,北城守将本已绝望,见状大喜,急忙重新布置防备。
喻红林身处天子门,战时三门消息阻绝,半个时辰后他才得知了这个消息。这白影人正是卓青云,那些剑士有不少他府中的门客和刚召集来的江湖好手,听闻北门告急便慷慨赴难。
今日一仗巡野军损折了五千余人,城备军也死伤大半,只剩下不到两千余人,普通百姓更是死伤不计。城墙上下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也分不清是守军还是敌军。护城河中举目尽是浮尸,燃烧的攻城云梯和损坏的战车还未熄灭。
喻红林走下城楼,一日的战火烽烟,冲乱了他的眼。遍地死尸,道路屋舍也被损坏大半。往日聊云熙攘繁华景象一扫而空,温馨和睦的氛围也**然无存。只见一具具尸体被搬下城墙,许多前来寻找亲人的百姓传来呜咽之声,母哭其子,妻哭其夫。受伤的军民陆续被放在担架上,今夜城中的医生处怕是要人满为患,昼夜不息。
来往的聊云军民脸上充满了疲惫和哀痛之色,有人认出他来,低声唤道:“云护之主。”这一声呼唤惊动了其他人,疲惫的聊云人来不及行礼,也纷纷叫道:“云护之主。”
喻红林心中悲痛难忍,但他将这些都咽下肚去,他用他最能振奋人心的口吻大叫道:“今日聊云胜了!”
“今日聊云胜了!”众人为之鼓舞,也叫出声来。
不知为何,这一声祝贺听来竟毫无喜意,犹如悲鸣。
夕阳染红了天边,云霞胜血,树梢折倒如被砍断的大旗,其上半只乌鹊的踪影也无。喻红林走进猎卫府,满目已是一片疮痍,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经过激战的庭院破损不堪,到处都是狰狞可怖的血迹,尸体虽都已被清理走,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仍是久久不散。鹰扬门内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存活下来的猎卫这时大多都转移到风澜城中。
推开门,面前是条布局精巧的回廊,正对云河,凉风习习,风景绝美。喻红林以前常和陈冲、李岳在这儿喝酒。若是喝得兴起,几人百无遮拦,就赤条条地跳进云河里去,被鱼咬上几口那是常有的事儿。而此刻这条幽深的长廊更像是被洗去颜色的素衣,显得黯然又憔悴。
廊柱之后,叶白水坐在夕阳的日光里,他怀里靠着个一个肤容洁净的女子,面容安详就好像睡着一般。唯有小腹处那几道深浅不一伤口却是触目惊心,大块大块的衣袍皆被染红。喻红林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女子即是当日他闯明心堂时,叶白水救下的那个女扮男装的羽卫。
“白水……”喻红林喉咙动了下,正要开口。
“嘘,别吵着她。”叶白水语气温柔地打断了他,低声道,“她叫素怀,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师哥,她终于肯告诉我了!”
叶白水不胜欢喜地转过头来,喻红林这时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无一丝血色,浑身是汗,手里却仍紧握着一根普通的银钗,眼中满是倔强和懊丧,像极了一个独自受伤的少年。
喻红林急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九墟堂!”
叶白水拒绝了他的好意:“师哥,你走吧,欠你的酒我只能再多欠几天。五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吧?”
“你还要留在这儿?”
“我没什么地方好去了。”叶白水声音缥缈,“师哥,你可得活着呀,否则师姐会杀了我的。”
当晚风澜城天河殿内紧急召开了六司议事,名义上是六司,实际上到场的只有审慎司,城备军,水运司,云护府四家。今日一战,巡野全军强攻未果损失不小,但根基未动,而聊云军民虽守住了三面城门,却是遭受重创,岌岌可危。
谁也不知道还能坚守多久,城破可能发生在任何时机。
议事刚一开始便剑拔弩张,充满着火药味。
包选直言不讳:“硬撑无益,不如出城纳降,或可保全聊云百姓。归南英当着天下人的面,难不成还敢出尔反尔?”
禹胜听了连声反驳:“包司长说的什么丧气话?事已至此,我方唯有死战而已!”
包选叹道:“禹大人难道没看见今日城楼上的惨状?死战死战,俱是国殇!就这一日来说,伤亡已然太过,包某实在不愿见到聊云变成一个死城!”
卫子彰不为所动,声音冰硬:“包司长言之有理!可是包司长有没有想过,城池一旦破了,乱兵入城,血乱心眼,谁还控制得住军纪!就算是源明初再生,他铁腕之下,三尺军规,也控制不住这些受伤饿虎。”
喻红林思索道:“若是李钰回师,与我军形成夹击之势,叛军必败!归南英知道攻下聊云城是他们的唯一活路。他们比我们还需要时间!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包选冷哼了声:“长佑军情紧急,又没有源明初将令,李钰哪里还顾得上聊云!这会子怕是早跑回长佑去了。”
卫子彰沉声道:“我已派出三支斥候带着盖有云龙玉印的军策,前去联络李钰大军。若是能够追上,李钰见军策反戈回师,他手中握有万余精兵,届时这聊云之围必解。”
禹胜也是忧心忡忡,急问道:“卫老帅,这一来一回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卫子彰摇头不语,许久方道:“云神云我。”
喻红林叹道:“希望源将军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