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new)(1 / 2)

整日和一个时疫病患困在一起,他也被染上了时疫自己又怎会不知道?也早在他将江成月抱回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两日拖着病躯强作没事一般拼命掩饰,连喝药都是偷偷背了江成月的,就是怕他知晓了心里难过,没想到还是没有瞒住,被这孩子发现了。

从兮明很难形容当时心里的感觉,这个表面上任性叛逆缺乏管教的孩子,拨开了外壳内心竟如此柔软体贴,却叫他既感动又酸涩,既欣慰又心疼。他取了帕子小心给他拭泪,一边柔声劝道:“好孩子……别哭,乖。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死的!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信心的。你只管每天都乖乖喝药,只要你肯乖乖喝药,乖乖听话,不出多少时日……这病自然就会好了,好不好?”

江成月捂着脸,泣不成声地点点头。

从兮明又温柔地抚着他额前刘海,只觉得一颗心都软得化成水一般,叹道:“乖孩子。”

安慰他是这么安慰的,但其实从兮明现下心中并没有底。每日的药方加加减减,他也有通过灵越峰弟子口头传报和山下那些名医商议,无奈始终只能缓解无法根除,长久以往,江成月这边的状况眼见着已经拖不起了……

若是他真的治不好这孩子,想到他的病本就是因自己的失误而起,而他父母还与自己有恩……从兮明是真自愧到无心独活。但是他死事小,江成月活不成……他便是死了也觉得无脸去见江成月已经过世的娘亲。可能,是时候孤注一掷去用一下自己先前所提的那个方子了。但机会只有一次,在下这个决心之前,他还是不敢轻慢,仔仔细细将医书都研读一番,对症用了几个缓解虎狼之药凶恶的辅材,确保万无一失。

是夜,江成月又一次高烧陷入昏迷。许是知晓从兮明也染上了时疫,他昏迷前再没坚决抗拒从兮明和自己同榻。从兮明将少年瘦弱的身躯抱进怀里,知晓再不能耽搁,他必须……赌这一把了!

唤来客舍外侯侍弟子,从兮明郑重地将药方重复了三遍,深怕对方记错。待药熬成后,小心翼翼地给江成月喂了下去。他深知这一夜于江成月而言,将会比之第一夜更加凶险,对他而言,当然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喂好药之后,从兮明侧躺着让江成月的脖子枕在他的手臂上,另一手紧紧扣住江成月腕上脉搏,看着他尚未发育完全的瘦弱胸膛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眼睛都不敢眨,深怕一个闭眼后再睁开,那小小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现下,全世界唯一能给予他安全感的,唯有手指尖感觉到他腕上跳动的脉搏。

那几乎是从兮明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他觉得自己现下的心态,像极了那些初为人父母的人:没有孩子以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有了孩子以后,哪怕只是想象一下,这个昏睡在他臂弯间的孩子,极有可能随时撒手人寰,都让他心底锥心之痛,痛到呼吸不过来。

江成月此刻胸膛中跳动的那颗小小的心脏,恍然间维系的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性命。

更是从兮明的。

“成月……”月已中天,怀中的人高烧不退昏厥不醒,从兮明紧盯着他沉睡中俊秀宁静的脸,快要连他上下眼睫多少根都能数清了。他不自觉地喃喃轻唤着他的名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乞求他一定要熬过去。

到了丑时末快入寅时之时,从兮明忽然惊觉江成月脉动似乎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慢,然而,除了越发紧张地盯着他喊着他以外,能做的他已经全部做过了,再无他法。“乖孩子,一定要撑过去啊……”从兮明抱紧手里的人,不知不觉眼前便一片酸涩模糊,人生没有一次曾体会过这样的心焦,每一时每一刻与他而言都是难忍的折磨。也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如此彷徨无助。

寅时末,晨曦微明,江成月忽然动了动嘴唇,嗓子里出发微弱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从兮明一惊,急忙唤着他,凑过去听,却听他似乎叫了一声“阿娘”,长长叹了口气,再没见他吸气。

“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成月!不要死!!”从兮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摇晃着他,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却半天等不来一次脉搏的搏动。从兮明不肯置信,又哆嗦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手脚俱软得使不上力气。指尖果然已经感觉不到气流涌动,从兮明抱紧了他,终于没能忍住毫无形象可言地痛哭失声,泪如雨下。

心下一片心死的绝望。他没能熬过去?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么?

从兮明年幼之时,曾叫江成月父母收养过几年。从他能记事以来,印象中都是养父母温柔慈爱模样,这世上除了他师父,他最感恩之人唯有江成月的父母。虽知晓他们不过是受他师父之托,身为市井弃儿不知生身父母何许人也的他,也是当真在心里曾偷偷将他们二人当作自己亲生父母过。所以,打从他第一眼见着江成月那张和江夫人如出一辙的面容,对他的疼爱之心便当真有如对亲生手足。

可现下……因为他的一连串失误……他要亲手害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