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马车是金丝楠木制成,表面覆盖了一层青色篷布,篷布之下却是黑色,周边金色雕花,两端刻着福寿二字,还有黄裱纸画的符——这明明就是一具棺材。
公蛎亦步亦趋地跟在毕岸身后。毕岸扶珠儿上了马车,嘱咐道:“你一路小心,多写信来。”
珠儿机械地点头。正在街上打扫的王二狗媳妇拿着扫帚,远远打招呼道:“珠儿姑娘,你这是要出远门哪?你爹呢,不跟着一起去吗?”
珠儿探出头来,回道:“我去长安两年,学成便回来。家父已经安顿好啦。多谢您挂怀。”
一直躲在门口的李婆婆听到珠儿的说话声,将信将疑地走了出来,装作打水,偷眼看着珠儿。
毕岸挥挥手,道:“珠儿你多保重,我已经写信给长安的朋友,他们会照顾你的。”他在珠儿的手变成白骨之前将车门关好。
马车夫面无表情,赶着马车慢慢驶离。公蛎呆呆地看着,心中不知是悲痛还是恐惧。
小妖忽然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草药,惊讶道:“珠儿姐姐怎么走了?我家姑娘说她身子骨受了风寒,要我一大早去给她捡药。我想着她睡着未起,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看到小妖,公蛎忽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小妖看也不看他一眼,扬着下巴走了过去,顿足道:“她这是去哪里了?”
毕岸微微笑道:“她去长安,也算是散散心。”
小妖嘴巴瘪了瘪,有些失望,接着朝公蛎瞪了一眼,道:“出去也好,省得有些人一天到晚纠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她本想再奚落几句,但见公蛎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便扭过脸不去理他。
接着一个动听的声音传来:“珠儿走了?”却是苏媚,袅袅娉婷,双目带笑,粉面含春,小花跟在她身后,捧着个钵盂。她目光在毕岸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马车驶去的方向,再次疑惑道:“珠儿走了?”
毕岸的手指尖微微抖了一下,显然内心十分激动,脸上却依旧淡淡的:“苏姑娘好。”
苏媚秀眉微蹙,道:“她昨晚受了些惊吓,精神不大好,我叫小妖去买了些补药,又亲自炖了一锅乌鸡汤来,正要端给她。怎么突然走了呢?”她眼睛的余光扫向公蛎,公蛎忙将目光移开。
毕岸面不改色,道:“她想学习广绣,同我讲过多次,我便托了长安的广绣名家。今日刚好他家商船回去,便顺便带了珠儿去。前些日子已经约好的了,不好改期。”
苏媚轻声道:“走了也好。”公蛎琢磨着她这句“走了也好”,心中更加难过。
几人目送马车驶远,阿隼等人自行走开。小妖开开心心道:“毕掌柜,您要的蜡烛已经备齐。我们姑娘有事请教,请您移步。”
毕岸的脸红了一红。苏媚笑道:“毕掌柜,我这次出去遭遇了些怪事,想向你讨教一二。”嘴里说话,眼睛却傲然扫视周围。
李婆婆倏地缩回了脑袋。
她一向特立独行,对李婆婆之流并不避讳。毕岸默然不语。苏媚眼睛亮晶晶的,忽然低声道:“我家隔壁突然冒出来一口井,毕掌柜不想去看看吗?”
公蛎失魂落魄的,只想去人多的地方挤着,便自觉地跟了过去。小妖已经走上台阶,回头见他跟着,顿时叉腰竖眉,厉声道:“我们姑娘只请了毕掌柜一人,龙掌柜请回吧!”苏媚回头笑骂道:“小妖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龙掌柜请一起来。”
公蛎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目光顿时呆滞。
苏媚同珠儿一样,身上显示出些异状来:脸颊上有一小块血肉化去,像是被严重烫伤;而提着裙裾的左手,已然剩下森森的白骨。
公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