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医堂。
这么多年没来了,这里的环境已经变得不认识了。
皇上抱着梅妃,在药童的指引下,有些迷茫地走在这圣医堂里。
白陵围墙,实木造门,铜锁连壑,上下一片肃穆。现在的圣医堂早已变得不再简陋,神秘中含着奢华。
楼阁掩映,倒是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单调。月亮当空,还是像从前一样,安静低调。
梅妃被带去救治,景炎就一个人站在圣医堂的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又想起了从前。
景炎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没有爹娘的照顾,是单熙仁一直照看着他,扶养他长大成人。
他一生的才略,让他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幸运的是,他做到了。
这个从小守护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却再也走不动了。他坐上他的龙椅,他就只能在他的旁边,建一座圣医堂。
“皇上不好当,哪一天你当累了,就到这里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是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时刻记着自己还有归宿,还有地方可以去。
帝王之业,千秋万代,四海之内都是他的,可是哪里又是他的家?是他真正的归宿呢?
是寝宫?
可是如今那里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而他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觉得惋惜。
真正的家可能就在这儿吧,只是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回来过了。
屏风后面的身影还是和当年一样,伏在案前,低着头,手里总有搓不完的草药,写不完的药谱。
景炎愣在原地,看着屏风后烛光映出来的身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颤抖的手环在了头前,微微地欠身,行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行过的礼。
“炎儿,给单伯伯请安。”
“跪下!”
若是在平民人家,这样的礼是见了长辈之后必行的,可是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给他最亲爱的伯伯请安,用的还只能是这坊间最寻常不过的礼节。
九五至尊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是一个人,一个孩子罢了。
景炎没有说什么,乖乖地跪下了,他知道这一跪,就是真正的认错了。
他的确错得太离谱了。
觊觎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苦苦惦念了这么多年。他累了,很累,却不能放弃。
哪怕置人民于水火,也要一个人苦守着他当年的那份倔强的心。
老人劝过他,可是他坚信巫术。
巫术,可以帮他完成他想要的,可以让百姓看到他做的努力。只要有巫术,他就可以坐在一张面具后面,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被一个小姑娘赶下台的境地。
如果,那个孩子的身份没这样特殊,恐怕他此刻的内心还能再平静一些。
“单伯伯,炎儿究竟该怎么做?”
他怕了,怕自己这个拼了一辈子的事业,到头来,不值一提。
“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你自己犯下的这些错?”
景炎愣住了,他僵在了原地,嘴唇不住地颤抖。
“可能炎儿,一开始就是错的。”
单熙仁缓缓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穿起了那件官服,还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容貌。在景炎面前,他完全就是曾经的圣医祖,是他最信任的样子。
景炎抬头看向了他,四目交汇的一瞬间,他无地自容。
是啊,这么多年,单熙仁不曾放弃过将自己从巫术的幻觉中唤醒,而自己却是置最亲的人于不顾。
如今梅妃的归来,就是在提醒他,属于他的事情已经要有一个了断了。
“你看谁来了。”
景炎这才看到,在屏风后面,还有另一个身影,只是这个身影,那么瘦小,那么熟悉。
他单薄的背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关爱,不宽的肩膀上,仿佛有无形的担子压在上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出来吧。”
景轩犹豫着,却还是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的目光不再怯怯的,虽然没有看向景炎,却也清澈的眼眸。
景炎依旧跪着,看愣住了。
景轩,他和梅妃的儿子,他盛隆的希望和未来。
他长得可真像他的母妃,真像梅儿,为什么从前,他没有发现。
“父皇。”
景轩俊美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阴郁,他的伤感伴随着他缓缓吐出来的这两个字,而显得格外的清晰。
这么久了,他为了这两个字,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可是也正是这两声,断送了他一直想平凡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