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这次回答得稍微流畅些:“承平年间,皇后身边得用的女官有两位,一位是掌事的徐尚宫,一位是管着钗环赏赐等物的林司饰。内侍……得废后信任的内侍姓冯,不过,废后出事时,徐尚宫据说急病没了,林司饰被贬去了浣衣局,没多久也染病死了,冯内侍……好像是被调去了看守皇陵。”
又是急病、染病,死无对证。谢长离心中冷笑,这手法倒是干净,但他不信毫无痕迹。
“林司饰在浣衣局期间,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与她交好或有过接触的人呢?”
老宦官面露难色,支吾道:“这……浣衣局那地方,都是罪奴苦役,每日劳作不堪,谁还留意这些。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老奴恍惚记得,林司饰刚去浣衣局时,好像有人悄悄去看过她,不是宫里寻常人能去的地方……但具体是谁,老奴实在记不清了。”
有人去看过?一个失势被贬的女官,在浣衣局那种地方,还有什么值得人冒险探望的价值?除非……她手里还握着什么秘密,或者,探望者想确认她是否闭嘴。
“看守皇陵的冯内侍,如今可还在?”谢长离追问。
“在是在,不过皇陵路远,且……”
谢长离记下这些信息,知道今夜在档房能得到的线索暂时到此为止。他吩咐老宦官闭紧嘴巴,悄然离开。
走出档房,凌晨的寒气扑面而来。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谢长离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天策卫在京中的一处值房。他需要人去查林司饰在浣衣局的旧事,以及那个远在皇陵的冯内侍。同时,宫外关于焦氏之死、庄子上的细节,也需要和泠月那边查到的信息相互印证。
他铺开纸笔,快速写下几道指令,唤来心腹,低声吩咐下去。做完这些,他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醉梦藤像一根毒藤,将废后、焦氏、赵宣、皇帝昏迷,乃至宫中一些早已被遗忘的旧人悄然串联起来。
这背后编织罗网的人,不仅熟悉旧事,还能在宫中仍有眼线,甚至可能……就在皇帝身边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想到了迟贵妃,想到了刚刚被解禁、看似低调的大皇子,想到了突然被提拔、背景各异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甚至,想到了皇帝苏醒后,身边那些看似恭顺的贴身内侍。
每个人都有动机,每个人都有嫌疑。
谢长离收起笔,目光沉沉。不仅是为了完成皇命,更是为了泠月的安全,为了谢家的安稳。敌人藏在暗处,他必须比对方更快,更狠,更缜密。
未免打草惊蛇,接下来的日子谢长离明面上照旧上朝,当差,与往日无异,但是私下里却让燕知秋与秦照夜暗中查案,隔了几日便有消息陆续传回来。
关于林司饰在浣衣局的旧事,查到了些眉目,林司饰在先皇后被废后不足半月便病故,尸身草草掩埋。
但有个在浣衣局做了十几年的老嬷嬷,私下里嘀咕过,林司饰刚被贬去浣衣局时,虽落魄,神色却不十分凄惶,甚至有一次对同屋的罪奴说过“且看着,未必没有翻身之日”之类的话。
更关键的是,在她病故前两日,确实有人深夜悄悄来过浣衣局偏角,老嬷嬷起夜时远远瞥见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看体态不像普通宫女,倒有几分像……宫里有头脸的嬷嬷,只是夜色浓,不敢确定,更不敢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