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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雪尽梅香时(1 / 2)

雪又下了一夜。

清晨推开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厚得能埋到人膝盖。风停了,雪也住了,只剩下一种干净的、冰冷的静。李园里的老梅树,枝桠被雪压得低低的,几乎要触到地面,那点点淡粉的花,反而在雪光映衬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

李寻欢起得比平日稍晚。咳了半夜,快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屋里炭火将熄,只剩一点暗红的光,在灰白的晨光里苟延残喘。他起身,披衣,推开窗。冷气扑面,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味道,冲散了屋里残留的药味和……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香气。

是梅香。混着雪的清气,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他咳了两声,走到廊下。雪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院子里,靠近梅树的地方,雪已被扫开一小片,露出湿润的青石板。林诗音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花剪,正小心翼翼地将几枝被雪压断、却又带着花苞的梅枝捡起,放在一旁的竹篮里。她穿着藕荷色的夹袄,外面罩着那件月白斗篷,风帽没戴,乌黑的发髻上落了几点未来得及化的雪,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见是他,微微一笑:“醒了?吵到你了?”

“没有。” 李寻欢摇摇头,走过去。他的脚步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在做什么?”

“昨夜雪大,压断了几枝。扔了可惜,捡回去插瓶,还能开几日。”林诗音说着,拿起竹篮站起身。她的脸颊和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眼睛却亮晶晶的,比雪光还清亮。“早膳备好了,在屋里温着。我让人先送热水来,你洗漱了再用。”

李寻欢“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她冻得通红的手指上。她的手指很灵活,捡拾花枝,修剪残叶,动作轻柔细致。就是这双手,在生死关头稳如磐石,在平日里却总是做些这样安静琐碎的事。他忽然想起西域风雪中,她决绝的背影。明明是同样一个人,却仿佛隔着一生那么远,又仿佛从未变过。

“手不冷么?”他问。

林诗音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还好。一会儿就暖和了。”她拎起竹篮,“我先去把花插上。”

“等等。”李寻欢叫住她。

林诗音停下脚步,回身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李寻欢沉默了片刻。晨风穿过梅枝,带落一小簇雪,洒在他肩头。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后清晨里,显得有些空:“龙啸云……前日托人送信来了。”

林诗音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但目光依旧平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信使先到我这儿,问你的伤势,也……问了我。”

李寻欢看着她。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羞涩,也没有不安。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他忽然觉得,或许她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了什么?”他问,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诗音提着竹篮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她抬起头,直视着李寻欢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平稳:“他说,他的伤已无大碍,镖局事务也上了正轨。他说……多谢我一路照顾,也多谢你……成全。”她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最终还是用了最直接的那个词,“他说,他心仪于我,若我……若我点头,他便立刻备齐六礼,亲自来江南下聘。”

她说完了。院子里只剩下风拂过雪面的细微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哪家屋顶雪块滑落的闷响。

李寻欢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雪光下清澈见底的眼眸,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过了很久,久到林诗音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才缓缓地、极轻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

林诗音微微一怔。

“我早就知道。”李寻欢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像在说今天雪停了,“从西域回来,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

林诗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有些闷。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似乎不需要。否认?那是自欺欺人。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而且……是用这样一种平静的、近乎漠然的语气。

“那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如何?”李寻欢反问,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模糊的弧度,像雪地上一点将化未化的痕迹,“龙啸云是个好人。重情重义,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山西龙家,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户。他若真心待你,是良配。”

他的话,条分缕析,冷静得像在评价一桩与他无关的买卖。可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林诗音心上。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比刚才站在雪地里剪梅枝时更冷。那冷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他紧抿的、似乎永远带着一丝疲倦和疏离的唇。这个男人,她一路生死相随,看他笑,看他咳,看他杀人,看他沉默。她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他们之间至少有了默契,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可原来,他还是那个李寻欢。那个看似多情,实则将所有人都推开,宁愿独自在风雪里喝酒咳嗽的李寻欢。

良配?他竟觉得,龙啸云是她的良配?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混杂着冰冷的怒意,猛地冲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点温热夺眶而出。

“是啊,”她听见自己用同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诮的声音说,“龙大哥自然是好人,是良配。他待我以诚,救命之恩,一路护持,我心存感激。若论门当户对,性情相投,确是再合适不过。”

她每说一句,李寻欢的背脊就似乎僵硬一分。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更暗沉了些。

“所以,”林诗音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仰起脸,雪光映亮她眼中压抑的泪光和某种决绝的神色,“李探花是觉得,我该应了这门亲事,嫁去山西,相夫教子,从此江湖两忘,是么?”

李寻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避开她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像被钉住了,无法移动分毫。他能看清她眼中细小的血丝,能看清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能看清她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他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梅香和药香的清冷气息,带着一种陌生的、灼人的温度。

“我……”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他猛地转过身,剧烈地咳起来,咳得弯下腰,单薄的肩胛骨在青衫下剧烈起伏,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林诗音站在原地,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的背影,看着他手中素白的帕子迅速被暗红浸透。刚才那股冰冷的怒意和委屈,瞬间被更尖锐的疼痛取代。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冷的决然。

她放下竹篮,几步走上前,不容分说地抓住他一只手腕。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李寻欢猝不及防,咳嗽稍歇,愕然看向她。

“别动。”林诗音的声音冷硬,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权威。她三指已搭上他的腕脉,凝神细察。指尖下,他的脉搏紊乱而虚浮,内息如将沸之水,激荡不休,却又后继乏力。旧伤未愈,新愁郁结,五内如焚。

“你不要命了?”她抬起眼,盯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心和愤怒,“旧伤未愈,寒气侵体,忧思郁结,你还喝酒?你还站在这风口吹冷风?李寻欢,你到底想怎样?是觉得这身子骨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还是觉得……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后院子里回荡,惊起了屋檐上几只觅食的寒鸦,扑棱棱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