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柱消失后,整片山都静了。
不是安静,是死寂。连风声都没了,好像天地被抽了魂。我和柳青坐在火堆边,谁都没说话,就盯着洞外那片漆黑,好像光柱会再亮起来。
过了很久,大概有一炷香时间,虫鸣才试探性地响起一声,然后又一声。风回来了,吹得洞口杂草哗哗响。
“北边。”柳青开口,声音哑得厉害,“黑石镇就在那个方向。”
“那光柱……”
“祭坛启动成功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那里有块新添的伤疤,是白天逃跑时刮的,“‘门’开了,哪怕只开了一条缝,也够放出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小的。侦察兵一类的。”柳青抬起头,“公司先开小的,测试稳定性,同时派它们出来探路。等确认安全,再开大的,放大的过来。”
我脑子里闪过陈守拙笔记里那些插图——扭曲的、多肢节的、长满眼睛的怪物。“它们会伤人吗?”
“看命令。”柳青说,“如果公司能控制,它们就是武器。如果不能……”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我们都没睡意了。火堆添了几次柴,一直烧到天蒙蒙亮。柳青肩上的伤好了些,黑色纹路退到锁骨以下,但皮肤
“今天必须赶到黑石镇。”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我感觉到……它们在靠近。”
“什么在靠近?”
“‘门’那边的气息。”她指了指鼻子,“我嗅觉被老陈改造过,能闻到它们。现在空气里有股味道……像铁锈混着腐烂的花。味道从北边飘来,而且越来越浓。”
我们简单收拾,走出山洞。天刚亮,林子里雾蒙蒙的,露水打湿了裤腿。往北走,地势渐渐升高,从丘陵变成真正的山。路不好走,有些地方根本没路,得手脚并用爬。
中午时分,我们爬到一处山脊。从这里往北看,能看见地平线上有个黑点,应该就是黑石镇。但更显眼的是镇子后面——有座山,山顶缺了一块,像被巨人咬了一口。缺口处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雾,凝而不散。
“那就是祭坛所在的山。”柳青眯着眼看,“光柱昨晚就是从那儿升起来的。”
“离黑石镇这么近?”
“所以才危险。”她说,“镇里的人要么撤了,要么……已经出事了。”
我们加快速度下山。下午申时左右,到了黑石镇外围。镇子看着很怪——太安静了。虽然是下午,但镇口一个人都没有,街道空荡荡的,店铺门关着,有些门板还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破的。
空气里果然有股味道。柳青说的没错,铁锈混着腐烂的花,还带点甜腥气,闻久了恶心。
“小心点。”柳青拔出短刀。
我们走进镇子。街道上积了层灰,但能看见脚印——不是人的脚印,是某种多趾的、带爪印的痕迹,密密麻麻,像一群野兽跑过。路边有摊黑褐色的东西,已经干了,但能看出是血。
“往铁匠铺去。”我说,“先找铁骨张。”
按照陈守拙留的地址,铁匠铺在镇子西头,靠近打铁巷。我们沿着主街往西走,尽量贴着墙,眼睛扫着每一扇窗户。有些窗户后面好像有影子闪过,但看不清是人还是什么。
走到打铁巷口,听见了声音——叮叮当当,真是打铁声。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打铁?
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尽头有间铺子,门开着,炉火烧得正旺,火星子噼啪往外溅。一个老头在砧板前捶打一块烧红的铁,每捶一下,整条巷子都跟着震。
老头看着六十多岁,光着膀子,一身精瘦的肌肉,皮肤被炉火烤得发红。他左臂从肘部往下是空的,装了个铁钩子,钩子尖利,泛着冷光。
我们走近,他头也不抬:“打什么?”
“不打东西。”我说,“陈守拙让我们来的。”
铁锤停在半空。老头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他脸上有道疤,从额头斜到嘴角,把左眼拉得有点歪。
“陈守拙死了。”他说。
“我们知道。”柳青上前一步,“他临终前让我们来找你,说你能帮忙。”
老头盯着柳青看了几秒,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胸前的血晶石上。“镜像体长到几成了?”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看样子有三成了。”老头放下铁锤,用铁钩子夹起烧红的铁块,浸进水桶里,滋啦一声白烟冒起,“进来吧,别站门口。”
我们进铺子。里面很热,堆满了各种铁器——刀、剑、农具,还有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看着像零件。老头示意我们坐下,自己拉过把椅子,坐下后把铁钩子卸下来,换了只正常的手——原来铁钩子是套在残肢上的,能拆。
“我叫张铁骨。”他说,“陈守拙是我师兄。”
师兄?这倒没听陈老提过。
“你们来晚了。”张铁骨点了根烟,“祭坛三天前就动了。镇上的人跑了一大半,剩下的……要么死了,要么变了。”
“变了?”我问。
“被‘门’里溢出来的东西附身了。”他吐了口烟,“白天看着还像人,晚上就现原形。我昨晚宰了三个,尸体在后院埋着。”
柳青脸色一沉:“公司的人呢?”
“在山顶守着祭坛。”张铁骨指了指后面,“人不少,有几十个,装备精良。我摸上去看过一次,进不去,周围全是机关和巡逻的。”
“我们要毁掉祭坛。”我说。
张铁骨笑了,笑得很冷。“就凭你们俩?再加我这个瘸子?”
“我们有逆晶石。”柳青拿出碎片,“还有血晶石,能引发共鸣爆炸。”
听到“逆晶石”,张铁骨眼神变了。“你们找到母石了?”
“炸了。”柳青说,“但碎片还能用。”
“不够。”张铁骨摇头,“要彻底毁掉这座祭坛,需要完整的母石,或者……”他看向我,“一个完全成型的镜像体,自爆。”
我心头一紧。
“别紧张,没让你去死。”张铁骨又点了根烟,“镜像体完全成型后,可以短暂离体。如果把它送进祭坛核心,再引爆,威力足够炸塌整座山。但那样,你会失去镜像体,血晶石也会废掉。以后你就只是个普通人了,再也感应不到‘门’。”
“那样最好。”我说。
“但公司不会放过你。”张铁骨说,“你是他们二十年来最完美的宿主,就算废了,他们也会抓你回去研究,切片,看看为什么能成型又为什么能废掉。”
铺子外突然传来声音。不是脚步声,是……爬行声,窸窸窣窣的,很多,从巷子两头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