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初时面现庆幸,转瞬却浮起愧色:
“元图,父亲尚困南皮……身为人子,我岂能独自偷生?”
泪光盈目,他攥缰的手微微发颤。
(
“主公病重垂危,身在州府动弹不得,此刻想逃也无路可逃。”
“二公子此刻远走绝非弃父不顾,实是为袁氏存续血脉的无奈之举。”
“此乃大孝之行,二公子切莫自责。”
“即便主公知晓,也定会命我等护着二公子先行脱身!”
逢纪字字铿锵,句句在理。
袁熙闻言,面上愧色渐消,顺势而下。
“罢罢罢,为父亲,为袁氏血脉,我且忍辱负重……”
他长叹一声,佯作勉强之态。
转瞬却又愁眉紧锁,痛心道:
“可我身为袁氏正统,竟要投奔曹贼那阉宦之后,愧对列祖列宗!”
逢纪急忙再劝:
“昔日韩信甘受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终成霸业,名垂青史。”
“二公子若能忍一时之辱,借曹操之力重振袁氏,何人敢笑?”
“非但无人敢笑,后世更会颂扬二公子之智勇。”
“主公与袁氏先祖,亦当含笑九泉……”
这番话句句熨帖,袁熙眉头舒展,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释然。
骤然——
前方疾驰的文丑猛然勒马!
千余残兵狼狈停步,惊叫四起,乱作一团。
“出什么事了?!”
袁熙心头一紧,厉声喝问。
文丑面如死灰,长枪颤抖着指向远处:“二公子……咱们的路,断了。”
“那刘备早算准了咱们会弃城投曹!”
袁熙抬眼望去,霎时面无血色。
营门之外,数千铁骑如黑云压境。
阵前一将白马银枪,傲立风雪。
赵云!
正是刘备麾下头号猛将赵子龙。
如此架势,显是早有埋伏,只待袁军自投罗网。
袁熙面如死灰,逢纪肝胆俱丧。
千余袁军,乱作一团。
对面。
赵云眸中杀机迸发。
“军师神机妙算,果真要自西门逃窜投曹……”
心中暗赞,银枪遥指,怒喝如雷:
“全军出击,诛尽敌寇!”
“袁绍父子,休想逃脱!”
赤兔掠影,龙胆破空。
赵云一骑当先,身后数千铁骑似怒涛奔涌,席卷惊惶之敌。
转瞬交锋。
马踏尸横,血浪翻腾,哀嚎遍野。
千名袁卒顷刻覆没,残军哭嚎遁逃。
乱军中,赵云目光如电,直锁文丑,策马挺枪呼啸而至。
“常山赵子龙在此!”
“文丑,可敢决死!”
暴喝震醒文丑。
抬首骤见那道索命身影已迫近眉睫。
“赵…赵云?!”
文丑失声惊叫,瞳孔骤缩。
界桥败绩的耻辱记忆轰然重现。
昔日不敌,而今对方更诛杀吕布,武艺已臻化境。
再战唯有一死!
掌中长枪微颤,斗志尽溃。
“文将军!快挡住赵云!救我——”
袁熙带着哭腔的嘶吼从背后传来。
文丑猛然回望,眼中闪过讥诮与冰寒。
文丑心中怒火翻腾,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文丑何等英雄豪杰,怎会为这等庸碌之辈白白送命!
他猛然调转马头,避开赵云锋芒,高声喝道:赵子龙!今日暂且放过你,待来日再与你一决高下!
袁熙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简直不敢置信,在这生死关头,文丑竟会弃他不顾?
这是要拿他当诱饵,好让自己脱身?
文丑!你这背主求荣的卑鄙之徒!袁熙回过神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可惜为时已晚。
赵云锐利的目光已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在追击文丑与生擒袁家嫡子之间,赵云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只见他调转马头,银枪斜指,直奔袁熙而来。
平原之战的惨痛记忆猛然涌上心头,袁熙满腔怒火瞬间化为无边恐惧。
他竟慌忙滚鞍下马,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二公子你——
逢纪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逢纪彻底惊呆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袁熙竟会窝囊至此。
人家赵云离着还有段距离,你这就跪地求饶了?
这还是袁本初的儿子吗?
别说名门之后,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儿郎,也不至于这般贪生怕死!
逢纪既惊且怒,一时间进退维谷。
袁熙都已经跪了,他该如何是好?
莫非也要跟着跪地投降?
可这脸面往哪搁?
自己好歹是当世名士,怎能学这懦夫作派,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求饶?
就在逢纪迟疑未定,纠结是否屈膝之际。
赤兔马卷起狂风,赵云已似雷霆般杀到眼前。
跪拜已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