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府中医官赶到时,刘莘正拿着一把金剪,试图剪开那坚硬的衣甲。
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两次,剪刀都从光滑的甲片上滑开。
“我来!”
她对一旁的侍女低吼一声,抢过布巾,死死咬在嘴里,这才稳住了手。
“咔嚓——”
衣甲被一点点剪开。
当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可怖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
刘莘嘴里的布巾,“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一股寒意从她心底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这不是战场的伤!
战场的伤,不会在手臂这个位置!这是有人……从背后捅的刀子!
“谁?”
刘莘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旁的亲兵统领“噗通”一声跪下,将灞桥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李……敢……”
刘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燃起了火焰。
她什么都没说。
转身,快步回到内室。
再出来时,她已换上一身象征着最高身份的公主朝服,头戴金步摇,神情肃杀。
“备车!”
她对府外喊道。
“入宫!”
卫青刚刚由医官草草包扎好伤口,闻言大惊,冲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阿莘,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刘莘猛地回头,眼中含着泪,声音却字字如铁。
“我夫君,大汉的大司马,为国平叛归来,却在长安城外,被一个竖子当街行刺!”
“我要去问问我的好弟弟,这大汉的天下,究竟是他刘家的,还是他李家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要他以‘谋逆’之罪,办了李敢!彻查李氏全族!”
“阿莘,你听我说!”
卫青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满是冷汗,声音却异常冷静。
“此时此刻,卫家……不能再树敌了。”
“李家倒了,陛下心里那杆名为‘制衡’的天平,已经歪了。我今日若追究,陛下为了安抚军中李氏旧部,只会轻放。我若不追究,他反而会觉得亏欠……”
“够了!”
刘莘猛地甩开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是大将军,我不懂你的制衡!”
“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差一点就死了!”
她指着他那被鲜血迅速染红的绷带,声音都在抖。
“这一剑,刺在你身上,你不疼吗?!”
卫青看着她,喉头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疼。
怎么会不疼。
刘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碎裂的心疼,是焚尽一切的决绝。
她猛地转身,再次拉开大门,冲着府外嘶吼。
“备车!!”
这一次,卫青没有再拦。
他只是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妻子决然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
眼中的疲惫,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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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骠骑将军大营。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霍去病端坐案前,听着赵破奴的禀报。
从灞桥刺杀,到舅父隐忍。
从长公主闯宫,到陛下那句轻飘飘的“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赵破奴说得口干舌燥。
而霍去病,自始至终,一动不动。
他就像一尊由寒冰雕琢而成的神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禀报完毕,赵破奴感觉帐内的空气冷得能把骨头冻裂,他不敢多留,躬身退下。
帐内,恢复了死寂。
许久,霍去病缓缓起身。
他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
取下了那杆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长枪。
月光从帐篷的缝隙中透入,洒在冰冷的枪刃上。
霍去病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默默地擦拭。
一遍。
又一遍。
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和他的枪。
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磨砺着什么。
枪刃在月光下,泛起一层嗜血的寒光。
越来越亮。
越来越冷。
那寒光,映入少年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凝结成冰的,纯粹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