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刘彻爆发出大笑,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说得好!”
“大汉天威,能令枯木逢春!”
他重新举起酒杯:“来!为我大汉,为博望侯,满饮此杯!”
紧绷的空气瞬间松弛下来。
卫青松了一口气,霍去病面色也恢复如常。
内侍们如蒙大赦,连忙上前斟酒,丝竹之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场致命的问答,只是一场随口的玩笑。
卫子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发现自己的后心,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
她看向张骞,他用几句话,便拆掉了一座为她而设的断头台。
张骞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他立刻呈上了另一份大礼。
“陛下!臣此次西行,抵达乌孙。其王昆莫,仰慕天朝,愿与大汉永结兄弟之邦!”
“并献上国书,乌孙王昆莫愿求娶大汉公主,两国联姻,共同夹击北盾的匈奴!”
“夹击匈奴!”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刘彻耳边炸响。
他几乎是一把抢过了那份用兽皮写就的国书,呼吸都急促了些许。
什么死而复生,什么鬼神之说,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与乌孙联姻,从西面给匈奴插上一刀!
这无疑是一个足以改变国运的宏大战略!
刘彻的全部心神,都被这个巨大的诱惑吸引了过去,他拉着张骞,开始详细询问乌孙的兵力、地理、与匈奴的宿怨……
看着这一幕,卫子夫端起酒杯,将那杯冷透了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冰冷辛辣。
她知道,张骞提前回京,意味着历史可以改变。
史书上记载,张骞本应该是三年后才回京,但此番提前了。连带着与乌孙的联盟,都前置了。
张骞不仅为大汉带回了新的战略,也为她,带来了破局的唯一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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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椒房殿。
红姑亲自守在殿外,五十步内,不见任何人影。
殿内,熏香未点,只有一盏孤灯。
光线昏暗,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
卫子夫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那枚血玉。
在昏暗的灯光下,它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陛下对我,疑心日重。”
“去病那边,李广利如毒蛇在侧。”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丝毫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阿兄,我已无路可退。”
她将血玉,连同东方朔写下的那份关于“分裂命格”的计划,一同推到张骞面前。
“东方先生说,熔炼此玉,非凡火能及。”
“我想起了你曾提过,大宛国有一种特殊的冶炼之术,能熔金炼石。”
张骞的目光从那枚诡异的血玉,移到卫子夫的脸上。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从墓中爬出,眼神清澈又茫然的异世少女。
他一路看着她是如何走到今天,成为大汉的皇后。
他老父本已经断气的那条命,是她给的。
他这一身的功名,也是因她而起。
张骞伸出那双因为常年拉扯骆驼缰绳而布满厚茧的手。
那双手,曾绘制过西域的山川地图,曾与数十国的君王签下盟约。
此刻,它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没有碰那份计划,而是直接握住了那枚冰冷而邪异的血玉。
玉石的寒气,瞬间侵入骨髓。
他长吁一口气,仿佛要将半生风霜都吐尽。
“娘娘。”
他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臣的今天,是您给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
“此事,臣,万死不辞。”
卫子夫的眼眶瞬间泛红,她强忍着泪意,从袖中又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空白丝帛,递了过去。
“铸玉之后,请将此玉一分为二,打造成一阴一阳两块玉佩。”
“然后,将它们藏于这丝帛的夹层之中。”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此物,是为去病和昭华所备。”
张骞接过丝帛,入手极轻,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看着皇后眼中那份近乎于托付后事的决绝,心中猛地一沉。
这不只是护身符。
这是一份……诀别的礼物。
张骞走后,椒房殿的孤灯燃了整整一夜。
卫子夫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天边那轮凄清的残月,久久未动。
直到月落星沉,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她才对着殿内幽暗的角落,轻声开口。
声音冷得像冰。
“传信给东方朔。”
“让他告诉玉娇。”
“可以开始了。”
她顿了顿,看着自己映在窗格上模糊而陌生的脸。
“我要那对玉佩,在去病下次出征前,必须送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