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麟儿(1 / 2)

一旬后。

长安的风,热得像一团烧不尽的野火。

吹在人身上,却激起一身栗栗的寒意。

大将军府,书房。

空气中,熏香燃尽的苦涩压过了所有气息,只有甲胄叶片在沉默中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

卫青一身常服,如一尊铁铸的山,立在巨大的舆图前。

他的视线,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舆图的西北角。

阶下,右将军李息与郎中令徐自为甲胄齐整,即将出征。

李息端起案上的酒碗,碗沿在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对着卫青如山的背影,猛地一揖到底,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大将军!”

“昔日庆功宴……末将受李蔡蒙蔽,当众构陷大将军……”

他的嗓音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沙砾里挤出来的。

“是末将之过!”

“末将,向大将军赔罪!”

徐自为曾是霍去病的旧部,此刻一双虎目早已通红。

“大将军,若骠骑将军还在,区区先零羌,又算个什么东西!”

卫青终于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场当众被削夺兵权的羞辱,仿佛从未发生过,只是长安城里的一场幻梦。

他亲自提起酒壶,为二人满上,青铜酒器与陶碗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过去了。”

他将酒碗递过去,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温度。

“陛下自有圣断。”

他的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李息和徐自为只觉得颈后一凉,仿佛刀锋已然划过。

“羌人狡诈,擅长诱敌。”

“抱罕城,只可坚守,不可冒进。”

“记住,谁贪功,谁就死。”

他伸出手指,在舆图上几处毫不起眼的山谷间点了点。

“粮道,是十万大军的命。”

“这几个地方,当心他们的狼崽子。”

李息与徐自为浑身剧震。

那几个被点出的位置,正是他们通宵达旦推演中,最凶险、最可能被劫粮的咽喉死地!

大将军……这是把整场仗的骨头和肉,都拆开来,喂到了他们嘴里!

“大将军……陛下命我等平乱后,仍要长期戍守抱罕城,只怕经此一别,他日再见不知何时。”

“二位将军放心,待到班师回京之日,我在此处,为二位洗尘。”

卫青端起自己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李息与徐自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决绝的死志。

二人不再多言,重重叩首,饮尽碗中烈酒,转身,甲胄铿锵,大步离去。

书房重归死寂。

卫青看着那两只空碗,许久,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呢喃。

“去病……”

“你看。”

“这大汉的江山,终究,还是要靠刀剑来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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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元年,秋。

距离卫长公主刘纁下嫁平阳侯曹襄,尚不足四月。

平阳侯府,灯火通明,一场极尽奢华的宴会正在举行。

曹襄高举着通透的玉杯,在前厅与往来宾客高谈阔论,眉宇间尽是成为皇亲国戚后,那种按捺不住的得意与荣光。

就在此时,一个产婆手脚并用地从后院冲了进来,声音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瞬间刺穿了满堂的鼓乐与笑语。

“生了!生了!”

“长公主殿下,生了!是个小侯爷!”

“哐当!”

曹襄手中的玉杯脱手,摔在光洁的石板上,碎成一地晶莹。

整个前厅,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随即化作了精彩至极的神情。

震惊、错愕、玩味,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讥讽。

不足四月!

从大婚到生产,不足四月!

曹襄的脸,由涨红转为惨白,又由惨白,烧成一片铁青。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他的背上,或同情,或嘲弄,像无数只湿滑的虫子在爬。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侯……侯爷?”身边的门客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提醒道。

曹襄猛地一个激灵。

一个念头,一个被他刻意遗忘,此刻却如救命稻草般的传言,轰然炸响在脑海——

“霍去病不育。”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