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不是心照不宣的制衡,是绝对的、不容置喙的碾压。
卫子夫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云纹。
她看着殿中那个沐猴而冠的李广利,眼神没有半分波澜。
一枚棋子罢了。
一枚用来试探卫家,也用来安抚李家亡魂的棋子。
用完,便会丢弃。
她真正的猎物,是那条藏在幕后,牵动了所有丝线的毒蛇。
李妍虽死,但她布下的网,还在。
酒过三巡。
歌舞声中,李广利已是酩酊大醉,抓着身旁的官员,大谈特谈自己在南越的“英勇事迹”。
“当时那毒瘴啊,真是厉害!弟兄们一片片地倒下,本将心急如焚!”
“幸得苍天庇佑,让本将在山中寻得一味神草,这才……”
周围的官员们听得如痴如醉,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侯爷真是福将啊!”
“此乃天命所归!”
卫青身旁的公孙贺,脸色铁青,捏着酒杯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将军,他欺人太甚!”
卫青终于动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
茶,已经凉透了。
带着一股苦涩的余味,滑入喉中。
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功劳,是刻在玄甲军将士骨血里的,是写在史书上的,不是由着谁在奏疏里涂抹的。
陛下想要拿走,便拿去。
拿得越多,将来要还的,只会越多。
听着李广利那颠倒黑白的吹嘘,卫青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偷了传家宝的窃贼,正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这宝物是他祖传的。
可笑,又可悲。
突然。
“铛——”
一声金属的重响。
刘彻将手中的青铜酒杯,重重地顿在案几上。
丝竹声,停了。
歌舞声,歇了。
舞姬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御座之上。
刘彻的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冷箭,死死钉在卫青身上。
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字字如冰。
“大司马大将军。”
卫青缓缓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帝王之眼。
“朕听说。”
刘彻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众人心头。
“你在西北平定羌乱之时,从那些降将口中,问出了一些……”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有趣的线索?”
轰!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开!
那场险些让十万大军覆灭的羌乱!
背后有长安的黑手!
陛下此刻当众问出,这是要做什么?
敲山震虎?
还是……借刀杀人?
李广利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酒醒了一半。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滴进簇新的衣领里,冰冷刺骨。
一场真正的杀局,在所有人都以为的庆功宴上,骤然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