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儿郎!随我杀敌!解野王之围,卫我桑梓!”张扬长剑前指,声音因激动而微颤。他虽非以勇力着称的斗将,但此刻为家国故土、为存亡一线,亦爆发出惊人的胆魄。麾下这些河内子弟,皆知此战关乎家乡存亡,父母妻儿皆在身后,无不红了眼睛,呐喊着如同下山猛虎,径直冲向河北军后阵那些堆放辎重、安置伤员、以及操控远程攻城器械的区域!
刀光闪处,血花迸溅!数架珍贵的攻城云梯被点燃,浓烟滚滚;一座正在组装的大型投石车旁,工匠与守卫被冲散,车体被推翻砸毁;运送箭矢的辅兵队伍被拦腰截断,惊慌四散……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背后一击,瞬间让河北军攻城序列的后方陷入一片混乱,攻势为之一滞!
“何方鼠辈!安敢袭我后阵!”土台上,文丑勃然大怒,眼见破城在即,竟被一支偏师搅扰,功败垂成之感让他怒发冲冠。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面“张”字旗,认出来将,“张扬?无名之辈,也敢捋虎须!”
张合见状,急忙劝阻:“文将军!切莫因小失大!此或是疑兵扰敌之计,意在迫我分兵!当务之急,乃集中全力,一鼓破城!只要城门一破,城内守军士气崩沮,城外这支偏师自然溃散,不足为虑!”
文丑却已杀意盈胸,在他看来,张扬这支兵马不过疥癣之疾,但其背后偷袭、扰乱军心的行径,却严重触犯了他的威严,更可能动摇攻城部队的士气。“儁乂将军过虑了!区区张扬,河内败军之将,何足道哉!你且在此督军,继续猛攻北门!待我亲率骑队,去斩了那张扬首级,悬于旗杆,再回来与将军共破此城!”
话音未落,不等张合再劝,文丑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长啸一声!他点齐身边两千精锐骑卒,长矛遥指东南杀声鼎沸处,暴喝一声:“儿郎们,随我来!碾碎那些扰阵的蝼蚁!”竟真的调转马头,率领这支生力骑兵,杀气腾腾地直扑张扬所部而去!
城头之上,徐晃将城外变故尽收眼底。他看到了那面熟悉的“张”字旗,看到了河北军后阵升起的混乱烟柱,更看到了文丑那耀眼的将旗竟脱离了主攻方向,朝着东南疾驰而去!
战机!稍纵即逝的战机!
徐晃眼中疲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猎人发现破绽时锐利如电的光芒,压抑了数日的怒火与战意在胸腔轰然炸开!他猛地举起那柄血迹斑斑的长斧,声音如同平地里炸响的惊雷,瞬间压过城头一切喧嚣:
“弟兄们!看到了吗?张太守率河内子弟来援!文丑已分兵!敌军阵脚已乱!破敌雪耻,就在今日!随我——开城门!杀出去!”
“吼——!!”
回应他的,是城头守军山崩海啸般的怒吼!数日浴血坚守的憋屈、袍泽战死的悲愤、绝境求生的渴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毁灭性的力量!
“轰隆隆——!!”
就在河北军“大戟士”再次抬起撞木,准备给予北门最后致命一击的刹那,那扇看似下一刻就要支离破碎的城门,竟主动地、带着决绝的气势,轰然向内洞开!
徐晃一马当先,如同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赤兔马般的坐骑人立而起,他手中长斧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带着万钧之力横扫而出!门外几名正奋力抬着撞木的河北军壮卒,连人带木被劈得倒飞出去,筋骨断裂声刺耳惊心!在他身后,野王城中所有还能提刀持矛的精锐士卒,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熔岩,咆哮着汹涌而出,直扑因文丑离去、后阵遇袭而略显指挥不畅的河北军攻城前锋!
“徐晃杀出来了!”
“结阵!快结阵抵挡!”
正准备一鼓作气破城的河北军前锋,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凶狠决绝的反冲锋打得阵型大乱。徐晃目光如炬,根本不与那些普通步卒过多纠缠,长斧左劈右砍,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其锋镝所向,赫然是那支因失去文丑直接指挥而略显迟滞的“大戟士”军阵侧翼!
野王城下,战局顷刻剧变。不再是单纯的攻坚与死守,瞬间演变为城内守军决死反击、城外偏师舍命牵制、河北军主力前后受敌、陷入短暂混乱的残酷混战。刀剑碰撞声、嘶吼惨叫声、战马悲鸣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鲜血如同廉价的颜料,肆意泼洒在城墙根下的每一寸焦土上,迅速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汩汩流淌。
而此刻,东南方向,文丑正率领骑兵与张扬部激烈绞杀。张扬自知武艺难敌文丑,并不硬拼,指挥所部且战且退,依托丘陵林木节节抵抗,竭力将文丑这头暴怒的雄狮引得离主战场更远一些。他的任务清晰而悲壮——不惜代价,拖住文丑,为徐晃在城下创造那稍纵即逝的战机,为整个河内战场,争取那可能逆转胜负的宝贵时间与空间。
远在宛城中枢的谋略决断,此刻已化为河内大地上的血火刀兵与生死搏杀。徐晃与张扬,一正一奇,一守一袭,正以他们的坚韧、勇气与牺牲,顽强地执行着“固守待援、内外呼应”的战略,浴血坚守着河内防线,静候那决定性的“围魏救赵”之策,在颍川与邺城方向,发挥出足以撬动全局的威力。野王城,这座浸透鲜血的孤城,仍在倔强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