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在敌我双方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如同指间流沙,飞速逝去。
当时间的指针划过最后一道刻度,小鬼子那庞大而狰狞的战争机器,终于彻底完成了最后的啮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开始向着晋西北,滚滚而来!
太原城外,通往晋西北的公路主干道。
往日里还算通畅的道路,此刻已被无尽的土黄色洪流所淹没。
一辆接一辆的军用卡车,引擎咆哮着,拖着沉重的身躯,卷起漫天尘土,如同一条望不到头的钢铁巨蟒,向着西方蜿蜒爬行。
卡车上,头戴钢盔、面无表情的小鬼子士兵挤得满满当当,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在卡车队伍的间隙,是排着整齐队列、扛着三八式步枪徒步行军的步兵联队。
沉重的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咚咚”声,仿佛死神的鼓点,敲击在晋西北的大地上。
鬼子士兵们大多沉默着,只有军官偶尔发出的短促口令,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更令人胆寒的是那些被牵引车拖曳着的大家伙——一门门蒙着炮衣的野炮、山炮,甚至还有几门体型更为庞大的重炮。
粗壮的炮管斜指天空,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偶尔有履带碾过路面的铿锵之声传来,那是几辆九五式轻型坦克,如同移动的铁乌龟,在步兵的簇拥下缓缓前行,炮塔上的机枪令人不寒而栗。
天空中也传来了不祥的轰鸣。几架涂着猩红旭日标志的九七式侦察机,如同秃鹫般在低空盘旋,机翼下的阴影掠过村庄和田野。
在这支庞大队伍的中央,一辆格外显眼的军用卡车在几辆三轮摩托车的护卫下行驶。
车内,小鬼子第一军司令官岩松义雄中将,正襟危坐。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中将礼服,胸前挂满了勋章,脸上没有了在司令部时的狂躁与颓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即将复仇的快意。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陪同的酒井镐次参谋长说道:“酒井君,看见了吗?这就是帝国的力量!
是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方东明和他的泥腿子们,在这股力量面前,只会被碾成齑粉!”
酒井镐次看着窗外那望不到头的队伍,心中却远没有岩松义雄那么乐观,他只能附和道:
“阁下所言极是。此次我皇军精锐尽出,必能一举荡平晋西北之患。”
岩松义雄满意地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在享受胜利的滋味。
“命令先头部队,加快速度!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我的指挥所设立在河源县城下!”
公路沿线,一些胆子稍大的百姓,躲在远处的土坡后、树丛里,偷偷窥视着这支恐怖的军队。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鬼子兵和那些从未见过的钢铁巨兽,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一个老汉趴在土沟里,嘴唇哆嗦着,对身边的年轻人低语:“额滴个娘嘞……这……这得有多少鬼子啊?这阵势,比上次去扫荡的凶多了……”
年轻人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带着颤抖:“叔,你看那些铁王八……还有那老长的大炮……八路……八路他们能顶得住吗?”
旁边一个妇人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孩子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是小声啜泣。
妇人喃喃道:“老天爷保佑……保佑咱们八路军吧……”
“小声点!不要命啦!”老汉赶紧捂住妇人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被鬼子听见。
另一个稍微见过些世面的中年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八路军的方支队长是能人,打过好多胜仗……兴许……兴许能有办法……能赢……”
但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不确定和深深的忧虑。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小鬼子威势,实在是太骇人了。
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绝望感,笼罩在每个偷偷观望的百姓心头。
…………
与此同时,在八路军晋西北支队的前沿观察所里。
哨兵通过望远镜,也已经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那扬起的遮天蔽日的尘土,以及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土黄色线条。
“报告!支队长!政委!正东方向,发现小鬼子先头部队!规模极大,有坦克和炮兵伴随!”观察哨的声音通过电话线,带着一丝紧张,传到了支队部。
方东明放下电话,与吕志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没有意外,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决然。
方东明走到作战地图前,目光沉静如水。
他拿起代表小鬼子的蓝色箭头标志,稳稳地贴在了预定的进攻路线上。
“命令!”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打破了指挥部内最后的宁静,“各部队,按第一号作战预案,进入指定位置!
民兵、游击队,按计划开始行动!告诉全体指战员,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人在阵地在,誓与根据地共存亡!”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晋西北的土地上,七支主力团,成千上万的民兵和游击队,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开始按照预定的方案运转起来。
战士们进入战壕,检查武器弹药;民兵们埋设地雷,破坏道路;游击队员们化身幽灵,潜入敌后……
………
而在另外一边,一支特殊的队伍,悄然从晋绥军358团的防区出发,绕过可能的小鬼子侦察视线,向着八路军晋西北支队的控制区迂回前进。
这支队伍规模不大,约莫一个排的兵力,押送着十几辆骡马大车。
车上满载着货物,用厚厚的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带队的是楚云飞的副官孙铭,他神情严肃,不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们选择的路线十分隐秘,避开了大道,专走山间小路。
经过几番周折和八路军游动哨的盘查、确认后,这支队伍终于被引领到了河源县城外的八路军新一团前哨阵地。
李云龙接到报告,带着一脸疑惑赶到前沿。
他打量着孙铭和那些盖得严实的大车,粗声粗气地问道:“孙副官?你们楚团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节骨眼上,不在家看好自己的门户,跑俺们这穷地方来干啥?”
孙铭不卑不亢地敬了个礼,脸上带着一丝程式化的微笑:“李团长,奉我们团座之命,特来贵部移交一批物资。
团座说,贵我两部同属抗日序列,值此寇氛日亟之际,理当同仇敌忾,略尽绵薄之力。”
他一挥手,士兵们掀开了油布。只见车上整齐地码放着一箱箱的弹药,箱体上清晰地印着“7.92尖弹”、“巩县兵工厂造”等字样。
粗略估算,足有二十万发!除此之外,还有几箱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备用枪管和一批战场急救药品。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他围着大车转了两圈,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弹药箱,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娘的……楚云飞这小子……够意思啊!”他咂咂嘴,用力拍了拍孙铭的肩膀,“回去告诉你们楚团长,这份人情,我李云龙记下了!改天请他喝酒!”
消息很快传到了支队部。方东明和吕志行闻讯,也是颇感意外。
吕志行扶了扶眼镜,感慨道:“老方,没想到楚云飞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会送来如此一份厚礼。
二十万发七九弹,还有机枪配件和药品,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看来,他确实是个以民族大义为重的军人。”
方东明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世”记忆中关于楚云飞的种种评价——黄埔精英,抗日名将,虽与八路军政见不同,但民族气节毋庸置疑,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也是可以在特定时期团结的朋友。
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和赞赏的笑容:“楚云飞,此人素有‘君子剑’之称,虽身处晋绥军,但心中自有家国丘壑。
他此举,一为抗日大局,二为‘唇亡齿寒’的现实考量,三嘛,恐怕也是向我方展示其气度与实力。这份情,我们领了。”
他顿了顿,对吕志行说道:“老吕,以你我二人的名义,给楚团长回一封电报,不必言谢,只需写上八个字即可。”
“哪八个字?”吕志行问道。
“同御外侮,心照不宣。”方东明缓缓说道,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不道谢,是为了保持八路军的独立性和尊严,表明我们并非乞求;点明“同御外侮”是共同的目标,“心照不宣”则是对楚云飞此举意图的理解和默契的回应。
这既接受了善意,又不失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