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话语无需太多,长者的嘱咐与晚辈的敬意,已在交握的掌心和凝望的眼神中流淌。
「请您一定保重身体,奥克兰先生。」
「一路平安,孩子们。常来信。」
车子缓缓驶离被温暖灯光笼罩的门廊。秦轶和路栀从后视镜中回望,奥克兰依然站在原地,身影在光晕中显得愈发清瘦而挺拔。脚边,那只伯恩山犬不知何时也偎依过来,情绪明显低落,将头靠在他的拖鞋上。
奥克兰望着那两盏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城市璀璨灯海的红色尾灯,用苍老而柔和的声音,向着夜空低语:
「愿好运与你们常伴。」
夜风拂过他花白的鬓发。他感到裤脚被轻轻拉扯,低头,对上伯恩山犬那双湿漉漉的、充满不解与失落的眼睛,它发出委屈般的呜咽。它似乎也感知到,DD 不会再出现了。
奥克兰缓缓蹲下身,大手深深埋入伯恩山犬厚实温暖的颈毛中,缓慢地、安抚地摩挲着。
「你也知道,DD 回家去了,是吗?」
伯恩山犬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叹息的呼噜声,更紧地贴向老人。
奥克兰揽着它,望向远方,目光似乎已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东方的晨光。他轻轻拍了拍这忠实的伙伴,话语既是对它,也是对远方离去的人,更是对或许正在市政厅忙碌的儿子的一份笃定:
「会的。总会再见的。」
温柔夜色包裹着门廊下这一老一犬的身影,将离别的不舍与绵长的期许,酿成一杯寂静而醇厚的酒。车子载着归乡人,穿过沉睡的城市,向着机场的航道灯,向着下一段被万家灯火点亮的篇章,平稳驶去。
车子滑入机场专属贵宾区时,暮色已沉入靛蓝,天际线褪尽了最后一抹橙黄。两架私人飞机静静泊在停机位上,机身映着跑道灯晕开的光,如同两只栖息在夜色里的巨鸟。
秦轶刚停稳车,一道熟悉的身影便从旁侧的阴影里缓步走出。黎骁野依旧是那副懒散中藏着锋芒的模样,接过秦轶抛来的车钥匙,在指间随意转了一圈。
「这阵仗,」他抬了抬下巴,目光掠过并排的两架飞机,「够气派。」
「东西和人都不少。」秦轶简略答道,随即问,「你们呢,什么时候回?」
黎骁野嘴角一勾,眼里掠过一丝柔和的光:「我老婆得等巴黎时装周收官,她压轴系列要发布。我得陪到底。」
秦轶了然颔首,伸出手:「明白。那,国内见。」
「国内见。」黎骁野与他碰了下拳,随即转向路栀。他神态轻松,语气里却透着一份难得的认真,「走了,小掌柜。路上平顺。」
路栀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应道:「嗯,回去见。」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黎骁野利落上车,尾灯划开渐浓的夜色,很快融入远处流动的光河。直到那点红光彻底消失,秦轶才轻轻揽了下路栀的肩。
「要回家了。」他低声说,声音落进风里,温和而笃定。
路栀侧首看他,眼里映着机场的灯火,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转身,并肩走向等待的飞机。
舱门口灯光暖融,像一道邀人归家的门槛。步入机舱,里面是一片低语轻动的安宁。白寅秋正柔声哼着童谣,尤宁和两位阿姨俯身在金金与麦麦身边,做最后的安全确认。婴儿提篮已被稳妥固定在专属座位上,两个小家伙睁着乌亮的眼睛,不哭不闹,仿佛也感知到这段旅程的不同。
路栀弯下腰,仔细为孩子们整理盖毯,指尖轻抚过他们柔软的脸颊。秦轶也俯身靠近,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了覆女儿的小手,又碰了碰儿子蜷着的脚丫。
「都妥当了。」他低声说,声音近在路栀耳畔。
路栀抬眼,与他目光相接。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那笑意温静而明亮。
他们并未过多停留,与母亲简短嘱咐后,便转身下了这架飞机,登上旁边另一架湾流 G700。
舱门缓缓闭合,将地面的喧嚣温柔隔绝。引擎低沉而平稳的轰鸣透过机身传来,飞机开始滑行,加速,随即仰首抬升,平稳地没入刚刚降临的暮色之中。
路栀望着舷窗外逐渐下沉的城市灯火,慕尼黑的街灯如散落的星子,在渐浓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她轻轻开口,话音像落在绒布上的羽毛:
「真的要回去了。」
秦轼的手从一旁伸来,越过座椅间的间隙,将她微凉的手指拢入掌心。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嗯,」他应声,声音低沉而笃定,「回家了。」
飞机继续攀升,脚下城市的轮廓逐渐模糊,化作一片流淌的光河,最终融进深湛的夜空里,成为遥远地面上的另一片星辰。而前方,航路延伸的尽头,是尚未被晨光触及的东方——那里有他们即将抵达的故土,有熟悉的灯火与等待。
舷窗外,最后一线紫灰色的天光沉入地平线,夜空彻底铺展开来,几粒早亮的星子在墨蓝的底色上浮现。飞机穿行在暮色与夜色交织的高空,机翼下的灯偶尔划破云层,像是归途中的温柔记号。
一段岁月被妥帖收纳,另一段属于重逢的旅程,正随着平稳的航迹,在渐深的夜空里,沉静而庄重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