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透浓厚的夜色，平稳降落在京市国际机场的专属停机坪时，已是凌晨。舱门打开的瞬间，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嗖」地窜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机场灯光的边缘——是鸦鸦。漫长的七小时航程，可把这向往天高海阔的飞羽给憋坏了。
清冷的空气带着北方冬夜特有的凛冽扑面而来。路栀刚踏下悬梯，目光便定住了。停机坪不远处的灯光下，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安静地立在车旁，正是顾川。
「师兄！」路栀裹紧了外套，快步走上前，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喜和关切，「你怎么来了？还这么晚。」
「不止是我。」顾川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又转向她身后的秦轶，微微颔首，「老爷子在家也坐不住，这会儿怕是还在院子里踱步，非要等你们平安落地的信儿。」
「让他老人家赶紧去睡，」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秦轶几步跟上，将一件厚实的长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路栀肩上，严严实实裹好，「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能熬三天夜的小伙子？」
顾川眼底笑意深了些，拉开后座车门：「先上车，外面冷。」
温热的暖风混着淡淡的皮革香气涌出，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路栀却还惦记着另一架飞机上的家人，转身欲走：「我去看看妈和宝宝们……」
话未说完，便被秦轶轻轻揽着腰带了回来。
「外面温度快零下了，你刚下飞机，别折腾。」秦轶的语气不容置喙，小心地将她「塞」进温暖的车厢后座，转头对顾川叮嘱，「看住她，别让她下来吹风。」
顾川从另一侧上车，关好门，阻隔了外界所有的寒气。他仔细看了看路栀的脸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气色还是有点虚。要是嫌我开的药苦，就自己配点温和的方子调理，不许偷懒。」
「我保证，回去就办。」路栀连忙应下，随即又问，「顾北呢？他没一起？」
「他去了黑省，处理点事情。」顾川解释道，声音平静。
路栀心思敏锐，联想到之前的一些线索，试探着轻声问：「是……为了『量子手铐』的事？」
顾川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语气里带着一丝家族责任的沉重：「是。顾家很多年前欠下的一笔旧债，小北这次去，就是了结。」
路栀神色认真起来：「师兄，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顾川的眼中掠过暖意，点了点头。这时，他目光转向窗外，「他们来了。」
只见秦轶和白寅秋各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在阿姨和随行人员的簇拥下，从另一架飞机方向稳步走来。顾川立刻下车，快步迎上，自然地从白寅秋手中接过金金的提篮：「白姨，给我吧，您快上车，北京这几天降温厉害。」
白寅秋确实感到寒意，没有推辞，感激道：「辛苦你了小川，这么晚还折腾你们。」
一旁的保镖早已拉开车门，白寅秋坐进去，暖意立刻将她包裹。她从秦轶手中小心接过麦麦，搂在怀里。
秦轶安排好：「妈，您和顾川带着宝宝坐这辆，我和小栀坐后面那辆。」
他又转向正在指挥后续事宜的尤宁：「这边就拜托你了。」
「先生放心，这边交给我。」尤宁利落点头，沉静的目光扫过陆续从飞机上卸下的行李和陆续驶来的其他车辆，开始有序地安排人员和物资分头送往中海大院和甲 33 号院。
两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离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昼的停机坪，滑入沉睡城市稀疏的车流中。车窗外，京城冬夜的轮廓在飞速后退，而属于「家」的温暖与即将展开的新生活，正随着车轮的转动，越来越近。远处的夜空下，隐约可见鸦鸦盘旋的身影，最终也朝着城市的方向，悠然归去。
中海大院的冬夜，萧瑟而沉静，仿佛连时间都被冻得迟缓。庭院里的老树枝桠光秃，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月光下泛着泠泠的冷光。秦鸿儒披着一件厚重的五五式将校呢军大衣，尽管年岁已高，身形依旧如松柏般挺直。拄着拐杖，在院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靴底与霜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这漫天的寒意。
「爸，回屋等吧。」秦行之从亮着暖黄灯光的堂屋里快步出来，搓着手，嘴里呼出的热气瞬间凝成团团白雾，「气象预报说了，今晚实际温度零下五度，体感更冷。您这身子骨再硬朗，也禁不住这么冻。」
「咒我？」秦鸿儒脚步一顿，声如洪钟，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他转过头，一双历经风霜的虎目在夜色中依然炯炯有神，带着惯常的审视扫向儿子。
「哪能啊，」秦行之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劝哄，「知道您想第一个看到两个小家伙，咱在屋里暖和和地等，不也一样？」
秦鸿儒上下打量了几眼自己儿子在寒风中微微瑟缩的样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行之啊，有空去体检看看。我看你是虚得不行。等小栀回来，正好让她给你扎几针，调理调理。」
秦行之一听「扎针」二字，头皮顿时一麻，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板，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不冷！暖和得很！」说着还抬手看了看腕表，强自镇定地转移话题，「这……也该到了吧？」
「来了！」秦鸿儒忽然道，目光如电般射向庭院入口的方向。
秦行之立刻伸长脖子，眯起眼睛，朝着父亲视线方向极力望去——甬道尽头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枯枝影子和沉甸甸的黑暗，别说车灯，连个鬼影都没有。
「爸，」他哭笑不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要不……明天我陪您去总院，咱爷俩一块挂个号？我查体，您……顺便看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