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步!
“火炮——放!”
十二门红衣炮齐射,实心弹砸入人群,血肉横飞。
“虎蹲炮——放!”
霰弹如雨,前排金军如割麦般倒下。
但金军太多了。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云梯架起,钩爪抛上。
“滚石!檑木!”军官嘶吼。
巨石滚下,云梯折断。但仍有金军爬上城墙!
白刃战爆发。岳飞亲临一线,剑光所过,金兵纷纷倒地。张宪、王贵各守一段城墙,死战不退。连伤兵都趴在垛口后,用还能动的手扔石头、射弩箭。
一个时辰。金军第一波攻势被击退,留下千余具尸体。但宋军也伤亡惨重。城墙上的伤兵,又多了三百。
午时,金军第二波攻势。这次,两侧山脊果然出现金军——他们真的攀山了!
“将军!两侧山脊发现金军!”了望哨急报。
岳飞早有准备:“按计划,让预备队上。”
两支各五百人的预备队冲上两侧城墙,用弓弩、火铳封锁山脊通路。金军在山崖上难以展开,成了活靶子。
但正面的压力更大了。金军投入了第二梯队,攻势如潮。
“弹药!弹药不够了!”炮队军官嘶喊。
“拆!拆了那些缴获的金军兵器,熔了做铅弹!”岳飞吼道,“没有铅弹,就用铁砂、碎石!有什么用什么!”
关城内,工匠和民夫开始拆解一切金属。锅、犁、甚至门环,都被熔成弹丸。
战斗从午时打到未时。金军第二波攻势又退,但宋军已到极限。
城墙多处破损,火炮炸膛两门,士卒疲惫不堪。许多人是靠意志力在支撑。
刘锜找到岳飞时,后者正为一个士卒包扎——那士卒腹部中刀,肠子都流出来了,却还在喃喃:“将军……我杀了三个……够本了……”
岳飞包扎的手在颤抖。
“鹏举。”刘锜低声道,“援军……还没有消息。”
岳飞沉默。他何尝不在等?每时每刻都在等。
“云车有发现吗?”他问。
“没有。北方五十里内,只有金军。”
岳飞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犹豫:“传令,把所有火药集中,埋在城门洞下。若城破……便点火。”
刘锜一震:“那城上的弟兄……”
“一起。”岳飞声音平静,“我,你,张宪,王贵,所有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刘锜看着岳飞,良久,重重点头:“好。那便一起。”
命令传下。没有人反对。士卒们默默把最后一点火药搬下城墙,埋进城门洞。
仿佛在为自己准备坟墓。
申时初,金军第三波攻势,这是总攻。完颜宗翰把预备队全压上了。
“宋军已是强弩之末!”他在阵前大吼,“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赏千金!杀岳飞者,封万户!”
金军疯狂了。如潮水般涌向关城。城墙上,宋军在做最后的抵抗。箭矢没了,就用石头。石头没了,就用刀枪。刀枪断了,就用拳头、用牙齿。
张宪左臂又中一刀,几乎握不住刀。王贵满脸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刘锜的剑已砍出无数缺口。
岳飞站在城门楼最高处,身中三箭,但他浑然不觉,仍在指挥。
“将军!西段城墙失守!”有士卒哭喊。
“夺回来!”岳飞嘶吼,“亲卫队,跟我上!”
他带最后一百亲卫冲向西段。那里,金军已登城数十人,正在扩大缺口。
“杀——”岳飞冲入敌群,剑光如龙。
血战。纯粹的血战。没有战术,没有计谋,只有你死我活。
一个金军百户盯上了岳飞,狼牙棒狠狠砸下!岳飞举剑格挡,剑断!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贯穿那百户咽喉!
岳飞回头,只见刘锜在二十步外,手中弓弦还在震颤。
两人对视,无需言语。
但金军太多了。西段城墙眼看要彻底失守。
就在此时——
南方,传来号角声。
悠长、雄浑的号角声。不是金军的,是……宋军的!
岳飞浑身一震,猛然转头。
只见南方地平线上,烟尘大起!无数旗帜如林,在夕阳下猎猎飞扬。最前方的大旗上,赫然是一个“宗”字!
“宗老将军……”岳飞喃喃,随即嘶声大喊,“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城墙上,残存的宋军士卒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完颜宗翰在北方高坡上,也看到了南方烟尘。他脸色骤变:“宗泽?他怎么会在这里?探马不是说他在百里之外吗?!”
完颜希尹面如死灰:“大帅,我们……中计了。”
“撤!快撤!”完颜宗翰拔马欲走。
但已经晚了。
南方,宗泽主力前锋已至关南五里。侧翼,两支骑兵如利箭般射出,直插金军两肋!
而关城上,岳飞拔起身边一杆宋军大旗,用尽最后力气吼道:
“全军——反击!开城门!杀出去!”
城门洞下,埋火药的老卒愣住:“将军,那火药……”
“拆了!”岳飞大笑,“我们要赢了!拆了火药,开门迎主力!”
“得令!”
居庸关沉重的城门,在夕阳下缓缓打开。
关内,残存的宋军如出闸猛虎,杀向已现慌乱的金军。
关外,宗泽主力如山崩海啸,席卷而来。
完颜宗翰看着这局面,知道大势已去。他狠狠瞪了关城一眼,仿佛要把岳飞的身影刻进骨头里。
“岳飞……好一个岳飞。”他咬牙,“撤!全军北撤!”
金军如潮水般退去。丢下满地尸骸、旗帜、兵器。
岳飞拄着断剑,站在城门洞前。他看着溃退的金军,看着赶来的援军,看着身边这些浑身浴血却还在欢呼的同袍……
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将军!”无数双手接住他。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刘锜在喊:“医官!快叫医官!”
还有宗泽苍老而急切的声音:“鹏举!鹏举你撑住!”
他笑了。
然后陷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