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的善意,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最终化作了席卷整个兖州大地的滔天巨浪。
夜色深沉。
鄄城周边的官道、田埂、荒野之上,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无数黑压压的人影,从一个个村庄和坞堡里涌出。
他们扶老携幼,背着仅有的家当,汇聚成一股股细流。
这些细流,又不断汇合成更大的洪流,朝着南方,朝着东方,朝着北方,三个不同的方向,沉默而坚定地奔涌而去。
他们是曹操治下的百姓。
更是被曹操的疯狂命令逼上绝路的难民。
搜刮口粮和种子的命令,彻底斩断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而程昱那灭绝人性的“人脯”之计,更是通过李典的警告,化作最恐怖的梦魇,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逃!
逃离这个吃人的地狱!
去投奔冀王刘景!
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
中军大帐。
刘景正与郭嘉、荀攸、陈宫等人围着沙盘,推演着对鄄城的最后一击。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浑身尘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
“报!”
“禀大王!大事不好!”
郭嘉眉头一皱。
“慌什么!慢慢说!”
斥候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骇与不解。
“我军前方三十里外,发现……发现大批民众!”
“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数都数不清!”
“正……正朝着我们大营的方向涌来!”
什么?
帐内众人皆是一惊。
荀攸立刻追问。
“是溃兵吗?还是曹操派出的疑兵?”
“都不是!”
斥候连连摇头。
“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拖家带口的!”
“他们……他们好像是在逃难!”
逃难?
刘景与郭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大战在即,哪来的这么多难民?
而且偏偏是朝着他们军队的方向逃?
陈宫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他猛地冲到地图前,死死盯着“鄄城”二字,双拳紧握。
“曹孟德……你好狠的心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我曾以为,他虽酷烈,但尚有底线。”
“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陈宫转过身,通红的眼眶里满是痛苦。
“主公可知,现在的兖州,是何等景象?”
“曹军强征军粮,百姓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曹操……他竟为了苟延残喘,不惜将亲手建立的一切,全都毁掉!”
“他这是在逼着兖州的百姓去死啊!”
陈宫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众人瞬间明白了。
能让数以万计的百姓抛弃家园,不顾一切地逃亡,只有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
曹操,已经疯了。
郭嘉的眼神却骤然明亮起来。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鄄城的位置。
“主公,曹操这是在自掘坟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亲手凿穿了自己的船底,这滔天的民怨,就是淹死他的洪水!”
他看向刘景,眼神灼灼。
“这既是危机,更是天赐良机!”
“数万百姓来投,我们若是能将他们全部接纳、安置,主公的仁义之名,将传遍天下!”
“民心所向,便是天命所归!这比攻下十座鄄城,都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