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农正惨笑:“若能换家父多活十年,我死又何妨?”
“糊涂!”刘镇南推门而入,手中拿着那已蔓延半亩的“借生谷种”,“你看这是什么!”
谷种中,孙农正的命线确实连着父亲,但根须还分出万千细丝,连着每一个触种者、每一个近田者、甚至每一个只是知晓此术的人。这种子,正在偷窃全村的生机!
“快焚了它!”老农正的孙女惊呼。
“焚不得。”刘镇南摇头,“此种已成气候,强焚只会让被借生者当场毙命。”
唯一解法,是以更高明的农道,将这“借生术”改造成“还生术”。但这需要施术者以自身生机为引,一芽一叶地改。而孙农正已油尽灯枯,根本无力完成。
“我来。”林素衣咬破指尖。
“不可!”刘镇南抓住她的手,“你本就有旧伤,再耗生机,会……”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林素衣看着他,眼中含泪却带笑,“镇南哥,你教我农道时说过的——农为生道,不是真的生道,是舍得用最好的生,种最真的心。”
她以血为水,开始灌溉改造。每一滴下去,她的发梢就白一分。当浇到第九滴时,她已满头银丝。
刘镇南再忍不住,夺过水瓢:“剩下的,我来。”
“你疯了!”老农正的孙女惊呼,“你已经失了农魂,再耗生机,会魂飞魄散的!”
刘镇南不答,只专注地灌溉。他浇的不是还生术,而是“续生术”——将自己的生机,一芽一叶地注入谷中,代替那些被借走的生机。
(农道真谛)
当最后一滴水落下,刘镇南已形如枯木。但他笑了,因为谷种中所有错乱的根须,都已归位。孙父的生机还了回去,孙农正醒了过来,所有被借生的人都恢复了正常。
只有刘镇南,静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如残烛。
林素衣抱着他痛哭,泪水滴在谷种上,竟化作七彩甘露,将他渐渐包裹。原来在极度悲痛中,她的农圣血脉完全觉醒,下意识地培育出了一株“护生苗”,将刘镇南的残魂护在其中。
但这护生苗是“绝苗”,只能保他七日不死。七日后,苗枯人亡。
全村人跪在百谷坛前,七日不眠不休,为刘镇南祈福。更神奇的是,每个祈福的人,都自发地取下一粒自己珍藏的种子,交给林素衣。
“林姑娘,用我的种子,给刘小哥续命。”
“用我的,我命硬。”
“用我的吧,我欠刘小哥一条命。”
林素衣含泪收下这些种子,以泪为水,以心为土,开始培育一株前所未有的“万心苗”。她种进老农的感恩,种进修匠的悔悟,种进孩童的祈盼,种进每一个村民最真挚的祝福。
第七日黎明,万心苗成。当林素衣将幼苗放在刘镇南心口时,奇迹发生了——幼苗化作绿光没入他体内,刘镇南的呼吸渐渐平稳,白发转黑,面容恢复。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哭成泪人的林素衣,和跪了满坛的村民。
“我明白了……”他轻声道,“农道的真谛,不是种谷,是种心。”
(凡心为田)
从此,青牛村的农道走上了另一条路。村民们不再追求“万世丰饶”,而是学“以心为田”——种出心中的真情实意,便是最好的农耕。
刘镇南在百谷坛前立下规矩:一不种害人谷,二不施绝地肥,三不贪违时收。违者,逐出师门,永不得再习农道。
三年后的花朝节,已经名满天下的“天心农正”林素衣,种出了她此生最后一株苗——那是一株看似普通的“同心禾”,禾中有五谷杂糅,有花果共生。
但当这株禾成熟时,奇迹发生了:饥者食之果腹,病者食之康复,忧者食之开怀,孤者食之得伴。这不是仙禾,而是禾中的每一粒果实,都蕴含着种者的真心。
更神奇的是,任何一个心中有善念的人见此禾,都能得到最需要的馈赠——游子得归途,思妇得团圆,孤儿得亲情。
“这才是真正的天心禾。”刘镇南握着林素衣的手,轻声道,“无果,是因为它本就与人心相通。”
后来,这株“同心禾”的种子被珍藏于百谷坛,成了镇坛之宝。而每一个来学艺的农人,第一课不是学耕种,而是站在这坛前,问自己:你想种什么样的心?
再后来,青牛村出了个规矩:每当村里有大事,就共种“同心田”,全村人同耕同收。禾有何感,便是天意。
而刘镇南和林素衣,依旧每日在百谷坛教孩子们辨种、育苗、轮耕。他们不教“术”,只教“心”。因为真正的好农人,种的不是奇花异果,是悲欢离合;不是万世丰饶,是人间温饱。
很多年后,有外乡人慕名而来,问:“何为天心农?”
已白发苍苍的林素衣指指坛边一株野草:“这就是天心农。”
来人愕然:“这不过是寻常野草……”
刘镇南在旁笑道:“天心者,天之心也。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当人心知恩时,野草亦是天心禾。”
夕阳西下,两位老人相携归家。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在田埂上,仿佛两株相扶的庄稼,种成了人间最温暖的那方天心田。
而百谷坛中的稷种,依旧在月光下静静呼吸,仿佛在说:天心本无田,人心自成谷。一籽一实一辈子,种的是谷,见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