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看着走过去的男人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盯着他。
他掏出钥匙开门,刚推开一条缝,里面就传出一个老太太尖锐的哭骂声:“……你个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爹都那样了,你就不能让他闭眼前看着你成个家?!”
接着是周老师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妈!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想结婚!你别逼我!”
“不结婚?你想当老光棍啊?街坊邻居怎么看我?怎么看咱们老周家?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去相亲,我……我就不活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
“妈!您别说了行不行!”
“我咋不能说?啊?我生你养你我咋不能说?!你都快三十了,还不结婚,你想让你爸死不瞑目啊!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啊!我不活!!”
接着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周老师激动的喊声:“您再逼我,我现在就上吊!”
在院子里扒白菜叶的程秋霞和程飞都听见了。程秋霞皱眉:“这……周老师家吵架了?”
她放下手里的菜,对程飞说:“你在家待着,妈去看看。”
程飞却拉住她:“妈,我也去。”
“你去干啥?大人吵架,小孩别掺和。”程秋霞说。
“我闻到奇怪的味道。”程飞说。
程秋霞一愣:“啥味道?”
“说不清。”程飞说,“去看看。”
母女俩出了门,走到周老师家院门口。门没关严,留着条缝。里面还在吵。
老太太的声音:“我不管!这次我给你相中了隔壁村的刘家闺女,才二十,人勤快,模样也好!你见见!”
周老师声音疲惫:“妈,我不想结婚。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好啥好?老了谁管你?病了谁伺候你?你现在是老师,看着光鲜,等退休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老太太哭起来,“你爸病了这么些年,要不是我伺候着,早不行了!”
周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疲惫了:“妈,我真的……真的不想。您别逼我了。”
“我逼你?我这是为你好!”老太太突然尖叫起来,“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活了!”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在找什么。然后听见周老师惊恐的喊声:“妈!您拿刀干啥!放下!”
程秋霞一听这还了得,赶紧推门进去:“周老师!周老师!咋了?”
周老师正死死抓着一个六十多岁老太太的手腕,老太太手里攥着一把菜刀,脸上都是泪。地上摔了个暖水瓶,碎片和水洒了一地。
看见程秋霞进来,两人都愣住了。
“程主任,对不起,吵到你们了。这是我妈,从乡下来的。”
周老师满脸尴尬地放下手,老太太喘着气,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满脸是泪:“你别进来!让我死了算了!反正儿子不孝,我活着也没意思!”
“妈!你把刀放下!”周老师急得又要去夺。
“你别过来!”老太太后退一步,刀还抵在脖子上,“你答应我去相亲,跟老刘家闺女见面,我就放下!”
“我不去!”周老师也急了,“你再逼我,我……我现在就找根绳子上吊!咱一家在地下团聚!”
程秋霞一看这架势,赶紧上前:“大娘,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多危险啊!”
老太太注意到程秋霞,警惕地问:“你谁啊?”
“我是妇委会的程秋霞,住隔壁。”程秋霞尽量让声音平和,“大娘,啥事不能好好商量,动刀动枪的?先把刀给我,行不?伤着自己可咋整啊。”
听说程秋霞是妇委会主任,老太太态度稍微缓和了点,但刀还攥着:“程主任,你给评评理!我儿子,二十好几了,不结婚!他要是能自由恋爱我们也不说啥,可他连个对象都不谈啊!他爹在乡下病得起不来床,就想闭眼前看到儿子成家生子。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答应!这不是要活活气死我们老两口吗?”
周老师脸涨得通红:“妈!我说了,我现在不想结婚!我有我的原因!”
“啥原因?你说啊!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还是有啥毛病?”老太太追问。
“我……”周老师张了张嘴,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反正我不结!你逼我也没用!”
程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站在程秋霞身后,小鼻子动了动,眉头微微皱起。她闻到了一股味道,很淡,但确实有腐烂的味道,像是肉放久了坏掉的气味。
她转头看向周家院子角落。那里有棵叶子掉光了的老槐树,树下有个不起眼的小土包,像是埋了什么东西。
“程飞,回去。”程秋霞注意到女儿跟来了,怕这场面吓着她。
程飞没动,眼睛还盯着那个土包,鼻子又用力吸了吸。味道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老太太还在哭闹,周老师又急又气,眼看又要吵起来。程秋霞赶紧进去劝:“大娘,周老师,都冷静冷静。结婚是大事,得自愿,强扭的瓜不甜。周老师,你也好好跟你妈说,为啥不想结,总有原因吧?”
周老师低下头,不吭声。
老太太哭得更凶了:“他能有啥原因?就是读书读傻了!我还不知道他?心气高!看不上乡下姑娘了!程主任,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程飞拉了拉程秋霞的衣角,小声但清晰地说:“妈,回家。”
程秋霞正忙着劝架,没太在意:“等会儿,妈劝劝周奶奶。”
程飞又拉了一下,声音大了点:“妈,回家,现在。”
程秋霞这才注意到女儿神色有点不对劲。程飞很少这么坚持。
“好好好,回家。”程秋霞对周老师母子说,“你们先冷静冷静,别冲动。”
一出门,程飞就拽着她往自己家走,脚步很快。
“飞飞,怎么了?”程秋霞问。
程飞把她拉进自家,关上门,压低声音:“妈,周家院子里,有死人味道。”
程秋霞心里一惊:“啥?死人味道?你确定?”
“确定。”程飞点头,“树
程秋霞脸色变了。她想起刚才周家母子的争吵,周老师死活不肯结婚的原因……难道……
“飞飞,你闻清楚了?真是死人?”她又问了一遍。
“嗯。”程飞说,“和以前在屯子闻到死老鼠的味道差不多,但更大。”
程秋霞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心里乱糟糟的。这事太大了,不能瞎猜。可如果是真的……
“飞飞,你在家待着,锁好门,谁叫也别开。”程秋霞做出决定,“妈去趟公安局,找王局长。”
“我也去。”程飞说。
“不行,你在家。”程秋霞语气坚决,“这事你别掺和。听话。”
她把程飞推进屋,反锁了门,自己急匆匆地出了院子,往公安局方向快步走去。
程飞趴在窗户上,她又转头看向隔壁周家的方向。院子黑漆漆的,从程家只能看见隔壁那棵老槐树的树冠,像个沉默的怪物隐在黑下来的天色里。
腐烂的味道,好像更浓了一点。
那土包里,到底埋了什么?
程飞坐回椅子上,安静地等着。耳朵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狗叫声,还有隐约的自行车铃声。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