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甬道向上延伸,倾斜度陡峭,石阶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覆盖着厚厚的尘埃。空气阴冷、凝滞,弥漫着岩石与万年尘埃特有的干涩气味,与下方巢穴那甜腥的腐败截然不同。唯一的照明来自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的、早已失去能量的幽蓝色晶石基座,以及苏晚晴宇航服头盔上那盏光线微弱、随时可能熄灭的应急灯。
光线勉强勾勒出甬道的轮廓——开凿痕迹规整,带着明显的先民建筑风格,两侧墙壁偶尔能看到残破的、意义不明的浮雕,描绘着星辰、几何图形,以及一些身形优雅、做着某种仪式动作的人形生物,但大多已被岁月或不知名的力量侵蚀得模糊不清。
沉默。只有粗重艰难的喘息、靴底摩擦石阶的沙沙声,以及宇航服破损处气体泄漏的嘶嘶声,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警惕着身后可能追来的腐化怪物,或前方未知的黑暗。
苏晚晴走在最前,一只手紧握着怀中那团冰冷、黯淡的光暗能量——陈峰的“意识余烬”。它不再散发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她用手势构筑的小小能量屏障内,触感如同握着一块即将彻底冷却的冥界之冰,唯有核心深处那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动,证明他尚未彻底消散。另一只手扶着湿滑的岩壁,支撑着虚脱的身体。刚才的爆发、逃亡、精神冲击,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体力。
巴伦被李杰和鼹鼠一左一右架着,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他腿上的腐蚀伤在缺乏有效治疗和不断活动下持续恶化,灰败的区域在缓慢扩散。失血和疼痛让他脸色惨白如死人,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李杰的脱臼手臂被鼹鼠用找到的布条和金属片勉强固定,但每一下震动都带来钻心的疼。鼹鼠状态最好,承担了主要的搀扶和警戒任务,但眼中也充满了疲惫与惊魂未定。
“咳……还有多远……这鬼楼梯,通到哪儿?”巴伦喘着粗气问,声音嘶哑。
“不知道……但肯定在向上,远离仪器,但仪器早已在刚才的精神冲击中彻底损坏,“空气成分……似乎好一点,但还是很糟……氧气存量……不多了。”
苏晚晴没有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那团冰冷的光晕上,以及前方无尽的黑暗。峰子……你一定要撑住。我们一定会找到出路。
不知攀爬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在苏晚晴感觉双腿如同灌铅,几乎要跪倒在地时,前方的甬道终于出现了变化。
倾斜度开始减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约有十米见方的平台。平台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铸造的圆形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凹陷的、复杂的多环嵌套几何图案。门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盏造型古朴的壁灯,灯罩内的晶石虽然黯淡,但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散发出奄奄一息的乳白色微光,勉强照亮了平台。
平台地面和墙壁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锈蚀的工具零件,甚至还有几具蜷缩在角落、早已化为白骨的先民遗骸。遗骸姿态安详,像是平静地在此长眠,与下方那些在惊恐中死去的守卫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是一个休息站,或者小型避难所。
“有门!”鼹鼠精神一振,搀着巴伦加快脚步。
四人踉跄着踏上平台,几乎瘫倒在地。终于可以暂时喘息。苏晚晴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大门滑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团能量光晕放在膝上。它依旧黯淡,冰冷。
“检查一下周围,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或者……开门的线索。”她强打精神下令,声音虚弱。
李杰和鼹鼠忍着伤痛,开始搜索平台。巴伦则靠墙坐下,艰难地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用最后一点消毒剂和绷带。
“有些工具,都锈死了……几个水囊,早就干了……嗯?这里有个小金属箱,锁坏了……”鼹鼠从一个角落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小箱子,用力撬开。里面没有武器,只有几卷用特殊纤维制成的、保存相对完好的卷轴,以及几块颜色各异、刻着符文的 小石头。
李杰接过卷轴,借着壁灯微光仔细辨认。卷轴上的文字更加古老、艰深,他只能连蒙带猜:“像是……日记?或者航行日志的片段?提到了‘守望塔’的日常维护、能量补给……还有……对‘下层污染渗透’的担忧……”他拿起一块散发着温和白光的石头,“这些石头……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很纯净,像是……某种能量电池或者净化媒介的碎片?”
苏晚晴的目光则被那扇金属大门中央的几何图案吸引。那图案繁复无比,由无数细小的线条和光点构成,层层嵌套,仿佛蕴含着某种深奥的数理规律。看着它,她竟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似曾相识的共鸣感,源头……似乎来自膝上陈峰那冰冷的意识余烬?
难道这扇门,也需要“钥匙”?
她尝试着,轻轻抬起手,引导着那团黯淡的光晕,靠近门上的图案。
就在光晕与图案距离不到一寸时——
异变突生!
不是门开了,也不是陈峰苏醒了。
而是苏晚晴膝上那团沉寂的光暗能量,毫无征兆地 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道微弱却无比凝练的、混合了灰白与暗金色的细丝,如同拥有生命般,从能量团核心猛地窜出,无视了苏晚晴构筑的屏障,笔直地射入了门上那个几何图案的最中心一点!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尘封了万载岁月的金属嗡鸣,骤然从大门内部响起!整个平台为之轻微震动!门上那个复杂的几何图案,从被击中的中心点开始,所有的线条和光点依次亮起!光芒并非单一颜色,而是如同彩虹般流转,最后汇聚成一种沉静、深邃、宛如星空般的 暗蓝色!
咔嚓、咔嚓……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中,那扇看似浑然一体的圆形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空间,一股陈年尘封、混合着淡淡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气味,从中涌出。
门,开了。
但苏晚晴无暇顾及门后的景象。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膝上那团能量光晕吸引不,应该说,是被吸走了。
在射出那道细丝后,陈峰的意识余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急剧黯淡、收缩!原本拳头大小的光晕,瞬间缩小到核桃般大,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核心那丝微弱的脉动,也变得时断时续,几乎无法感知!
“不!峰子!”苏晚晴惊骇欲绝,想要用双手拢住那团即将熄灭的光,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中传来,仿佛握着一块绝对零度的冰核。他刚才那一击,是耗尽最后的本源力量,强行共鸣了这扇门?为了给他们打开生路?
“陈峰小子!”巴伦也挣扎着想要爬过来。
就在这时,那扇已然洞开的大门后方,那片深邃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两排 柔和、稳定、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壁灯,沿着一条宽阔的通道向深处延伸。光芒照亮了通道——地面平整,墙壁光滑,有着明显的人工建筑痕迹,风格与下方的巢穴和甬道一脉相承,但更加精致、完整,没有丝毫被腐化侵蚀的迹象。
同时,一个平和、中性、略带机械质感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响起,用的是发音古怪、但语法结构清晰的先民语言,通过苏晚晴宇航服内置的翻译器,勉强能听懂:
“检测到‘一级权限密钥’波动……验证通过。欢迎归来,守望者。‘第七前哨站-上层维护区’主通道已开启。环境净化系统启动中……重力模拟稳定……生命维持系统部分功能恢复。检测到闯入者生命体征……微弱。建议立即前往‘医疗静滞舱’区域。”
声音回荡在通道中,没有任何敌意,只有程序化的指引。
生路,似乎就在眼前。一个相对安全、设施完善的先民遗迹上层区域。
但苏晚晴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团几乎熄灭、冰冷刺骨的微弱光晕,泪水终于决堤。
门开了,用陈峰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是……最后的生命之火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