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漫长而寂静,唯有先民遗迹那柔和如月光的壁灯,无言地指引着方向。空气干净得不带一丝尘埃,重力恰到好处,甚至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大型设备低吟的嗡鸣——这地方居然还有部分系统在运转,在沉寂了数万年后。
但这一切都无法驱散苏晚晴心中的冰冷。她双手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紧紧将陈峰那团微弱的光晕拢在胸口,指尖传来的不再是之前刺骨的寒意,而是种令人心慌的、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脆弱暖意。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破损的宇航服摩擦着通道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巴伦、李杰、鼹鼠咬紧牙关紧跟在后,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
“检测到闯入者生命体征持续减弱。医疗静滞舱区域位于前方三百米右侧分支通道。重复,建议立即前往。”那个平和机械的指引音适时响起,不带感情,却精准地拨动着众人紧绷的心弦。
三百米。在平时不过是一段轻松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苏晚晴盯着前方,眼中只有那个即将到达的转弯。她不敢低头看怀中的光晕,生怕多看一秒,就会发现它又黯淡了一分。
终于,通道右侧出现了一个敞开的拱门,门楣上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代表生命与静止结合的古老意象。门内光线更加明亮,是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消毒剂与清新植物的混合气息。
苏晚晴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想象中小得多、却异常整洁精密的空间。约莫一个标准篮球场大小,高约五米。中央整齐排列着八个 竖立放置、如同水晶棺椁般的半透明圆柱形容器——正是医疗静滞舱。舱体表面流转着淡淡的能量光晕,内部充满了某种淡蓝色的、仿佛液态光的凝胶状物质。每个静滞舱前方,都有一个小型的悬浮控制台,显示着复杂的能量读数和生理指标界面,大多处于待机或低功耗状态。
房间的墙壁是光滑的银白色金属,嵌满了各种不明用途的接口、指示灯,以及几面显示着遗迹整体结构图和能量流动状况的巨大屏幕,部分屏幕闪烁着稳定的绿光,部分则是一片黯淡。
“先民科技……”李杰踏入房间,尽管伤痛疲惫,眼中仍忍不住闪过一丝震撼。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一个控制台前,尝试操作。界面虽然古老,但逻辑清晰,加上宇航服翻译器的辅助,他很快弄懂了基本功能。
“静滞舱功能基本完好!能量储备……参差不齐,有些快耗尽了,但有几个还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能量!可以维持基础的生命冻结、伤势稳定、以及低强度的组织修复和能量供给!”李杰的声音带着激动,“快!巴伦,你的腿!先处理你的伤口!静滞舱的医疗凝胶有强效的细胞修复和抗感染功能!”
“不,先看峰子!”苏晚晴已经冲到最近一个能量读数最高的静滞舱前,急声道,“他……他现在这种状态,这机器能处理吗?”
李杰立刻过来,将便携终端(现在是陈峰意识载体)的接口尝试连接控制台。屏幕闪烁,跳出一连串无法识别的错误代码和警告。
“不行……系统无法识别这种纯意识能量体的生命形态……它只能处理实体生命,或者依附在完整生物芯片载体上的意识备份……”李杰脸色一白。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绝望再次涌上。难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等等……”李杰死死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在古老的控制面板上敲击,调出更深层的系统日志和协议库,“有一个……非常规协议。标注为‘紧急意识收容与基础稳定’。适用条件:高权限个体意识受损,缺乏物理载体,但存在可识别的‘灵魂火种’(本源意识印记)……需要……外部同源高纯度能量持续注入,模拟生命场,辅助静滞系统构建临时能量载体并进行温养……”
他抬起头,看向苏晚晴手中那团微弱的光晕,又看向静滞舱内流转的蓝色凝胶:“理论上可行!这静滞舱的凝胶本身就是一种高能生物介质,可以作为临时载体。但需要持续、稳定的外部能量输入,来‘点燃’并维持这个临时载体,直到他的意识自我修复到能够稳定存在……能量源……”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房间墙壁上那些闪烁的指示灯和能量管线。遗迹本身的能量。
“风险呢?”苏晚晴声音沙哑。
“极大。”李杰毫不掩饰,“首先,我们不确定遗迹能量是否兼容,会不会和他的意识产生排斥。其次,这个‘临时载体’能维持多久,能否支撑到他苏醒,完全未知。最后……”他顿了顿,“一旦启动这个协议,会大量抽取遗迹能量,可能触发我们不知道的警报,或者……暴露我们的位置。这遗迹的能量流动,外面如果有人在监控,一定能察觉到异常。”
暴露。这个词让所有人心中一紧。青岚的追兵,播种者的视线,甚至那些腐化怪物……
“没时间犹豫了。”巴伦靠着墙,脸色灰败,腿上的腐蚀伤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坏死,“他的光……更弱了。”
苏晚晴低头,果然,怀中那团光晕似乎又缩小、黯淡了一圈。温暖的感觉正在迅速流失。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启动协议。用遗迹能量。”她将陈峰的光晕,小心翼翼地贴近静滞舱的观察窗。淡蓝色的凝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荡漾起来。
“李杰,操作。鼹鼠,警戒所有入口。巴伦,你立刻进旁边那个静滞舱,处理伤口!”苏晚晴快速下令,声音不容置疑。
李杰不再多说,双手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古老的系统发出低沉的运转声,墙壁上的能量管线亮起流动的光芒。他找到了那个“紧急意识收容”协议,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确认。
嗡——!!!
整个医疗室的灯光骤然一暗,随即又恢复,但所有屏幕的数据流开始疯狂跳动!中央那个静滞舱发出更加明亮的蓝色光芒,舱盖无声滑开,内部的液态光凝胶如同有生命般涌动着。
苏晚晴感觉到,怀中那团光晕被一股柔和但坚定的吸力引导,缓缓飘起,没入了静滞舱打开的舱口,沉入那片蓝色的光之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