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陈遇本已紧绷的神经末端。
“我们眼皮子底下,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在动。”
陈遇握着电话的手心瞬间渗出冷汗。废弃无线电监测站旧址?异常加密信号?与海底“接口”协议“心跳”同步?这几个信息碎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深渊之门”计划的触角,或者其后继者的阴影,不仅仅在遥远的西太平洋海底,也可能就隐藏在近在咫尺的城市边缘!
“信号发送的坐标点在哪里?公海哪个位置?”陈遇的声音压得极低,快步走向办公室门口,示意门口的秘书暂时不要让人进来。
张伟语速极快:“坐标解析后,位于西太平洋,距离‘探索一号’当前作业区……只有不到二十海里!几乎是贴着我们的警戒圈边缘!而且,信号发送的起始时间,与海底异常信号最近一次剧烈爆发,存在高度的时间相关性!虽然加密算法不同,但信号结构的一些底层特征,与我们破译的‘接口’协议有模糊的相似性!”
陈遇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本地发射源,远程接收点在目标海域附近,时间与海底事件同步,技术特征相关……这绝不是巧合!
“立刻将监测到的所有信号特征、源地址解析过程、坐标数据,加密发送给杨大校和国安相关部门!请求紧急协查!”陈遇当机立断,“同时,反向追踪那个废弃监测站的物理接入点,看看信号到底是从哪里发出去的!是有人临时架设设备,还是……那里有我们不知道的遗留设施?”
“已经在做了!”张伟回答,“我调取了那个废弃监测站的历史资料和最近的市政巡查记录。那里九十年代初就废弃了,归属市无线电管委会,后来划给国土部门,一直闲置。最近一次正式巡查是半年前,报告显示建筑破损,无异常。但我通过民用监控摄像头和卫星历史图像分析,发现近两个月,有车辆在夜间零星靠近过那片区域,车型不一,无法直接关联。另外,监测站虽然废弃,但地下可能还有老旧的电缆管道通往附近的通信干线……如果有人懂行,完全可以偷偷接进去。”
“有没有可能,是‘渡鸦’或者欧阳寰的残余势力,在国内还有潜伏节点?”陈遇说出了最坏的猜测,“他们知道我们发现了海底异常,甚至可能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接口’的存在,于是在这里尝试与海底那个‘结构’建立联系,或者……发送干扰、控制指令?”
“完全有可能!”张伟的声音带着冷意,“而且,如果他们手里有比我们更完整的‘遗产’,比如真正的‘控制端’或者‘密钥’,那麻烦就大了!他们可能试图抢在我们‘探钥’任务之前,夺取对海底‘结构’的控制权,或者……故意引发更剧烈的崩溃,制造混乱!”
这个推测让陈遇遍体生寒。如果真是这样,那孙宇他们即将执行的“探钥”任务,不仅面临自然风险和技术未知,更可能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加强我们集团自身网络和物理安保的巡查!特别是研发中心和‘深蓝基石’项目区,防止有人狗急跳墙进行破坏或窃密!”陈遇命令道,“我立刻联系杨大校!”
他刚挂断张伟的电话,准备拨给杨振军,加密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正是杨振军。
“陈遇,张伟报的情况我收到了,国安和技侦部门已经同步启动。”杨振军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急促,“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刚刚,前方指挥部监测到,在目标海域外围,除了那艘不明潜艇,又出现了一艘改装过的、挂着某国‘海洋科研’旗号的船只,正在释放多个小型水下潜航器,潜航器的声纹特征很新,且带有主动探测阵列,明显是冲着海底形变区去的。同时,我们截获到一段短暂的、经过多重加密的无线电指令,从公海方向发出,指令内容无法破译,但接收端信号特征……与你那边发现的本地异常信号源,存在技术同源性!”
“同源性?!”陈遇失声道,“也就是说,本地有人在接收公海方向的指令,然后向目标海域发送同步信号?这是一个……中继或响应节点?”
“很可能是的。”杨振军语气凝重,“我们现在怀疑,存在一个隐蔽的、可能横跨国内外的技术网络,正在尝试介入甚至操控海底异常事件。这个网络的目的一时难以判断,可能是想窃取技术成果,可能是想制造事端,也可能……有更危险的图谋。你们发现的本地信号源,可能是这个网络在国内的一个关键节点。”
“需要我们去现场排查吗?”陈遇问。
“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杨振军立刻否决,“国安和技侦的专业人员已经赶往那个废弃监测站区域,进行隐蔽侦查和信号定位。你们的任务是:第一,确保旭遇自身绝对安全,防止对方对你们进行报复性或干扰性攻击。第二,继续全力支持前线‘探钥’任务的技术分析,任何关于信号、协议、‘结构’行为模式的新发现,第一时间同步。第三,配合国安部门,提供你们所掌握的、所有与‘深渊之门’、‘渡鸦’、欧阳寰等相关的人员、技术、历史线索。”
“明白!”陈遇郑重应下。
“另外,”杨振军顿了顿,“‘探钥’任务按原计划准备,但增加了新的风险变量。指挥部正在重新评估任务的安全性和必要性。孙宇那边,我会亲自交代。你们后方,做好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
结束通话,陈遇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敌暗我明,而且敌人可能不止一方,手段层出不穷。深海之下的科技谜团,已经演变成一场涉及国家安全的复杂博弈。
他立刻召集了李文博、王小虎、毛蛋到保密会议室,将最新情况做了有限度的通报。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了!”王小虎一拳捶在桌子上,独臂的力量也不小,“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在海上搞不过,就跑到咱们家门口捣乱?”
李文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如果本地确实存在一个能与海底‘结构’互动的技术节点,那说明‘深渊之门’计划的遗产,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分散和隐秘。那个废弃监测站,也许在几十年前就被秘密改造或利用过,只是后来被遗忘或故意隐藏了。现在因为海底‘结构’被意外激活,这个‘休眠节点’也被重新唤醒或被人为启用了。”
“会不会是欧阳寰留下的后手?”毛蛋猜测,“他在国内经营那么多年,说不定就藏着这么个地方。”
“不排除。也可能是‘渡鸦’组织更早的布局。”陈遇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我们这边不出问题,同时全力支持前线。虎子,‘测试插头’的备份生产和相关应急材料准备不能停。文博,你们团队要密切关注前方传回的任何数据,特别是如果‘探钥’任务执行过程中,出现与本地异常信号相关的干扰或异常响应,要立刻分析反馈。毛蛋,你负责协调后勤和对外联络,配合国安部门的调查,但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
三人领命而去。陈遇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白板上越来越复杂的线索图,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走到窗边,看着园区里井然有序的景象,员工们步履匆匆,为各自的工作忙碌着。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他拿起手机,给林莉发了条信息:“这两天集团有重要安保任务,你和爸妈孩子尽量减少不必要外出,尤其是晚上。我会加派家里的安保。”
林莉很快回复:“知道了。你也要小心。家里你放心。”
简单的回复,却让陈遇心头一暖。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下午两点,孙宇从前线发回加密简报:“‘探钥’任务准备就绪!我们已选定一艘小型、静音性能好的无人潜航器(UUV)作为运载平台,将‘测试插头’固定在机械臂上。UUV最大作业深度3000米,携带高灵敏度水听器和摄像头。任务计划:UUV潜航至海底形变区外围约500米处悬停,释放‘测试插头’至海底,通过光纤遥控,尝试将‘插头’接触可能存在的‘插座’接口(根据扫描图像推测的疑似点位)。如接触成功,由我在地面控制站触发发送序列A脉冲。全程实时数据回传。指挥部批准计划,执行时间定于当地时间今晚八点(约北京时间晚上十点),趁海况相对平稳、且敌方活动可能有夜间间隙时进行。兄弟们,等我消息!”
简报后面,还附了一张照片,是孙宇穿着橘红色救生衣,站在甲板上,背后是苍茫的大海和“探索一号”的轮廓。他对着镜头竖着大拇指,脸上是熟悉的、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笑容,只是眼里的血丝和下巴的胡茬显露出连日来的疲惫。
陈遇看着照片,默默将图片保存下来。他回复:“收到。注意安全,严格按照预案操作。后方全力支持。等你们好消息。”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缓慢爬行。下午,张伟那边传来进展:国安技术人员已经秘密包围了那个废弃监测站区域,通过技术手段确认,异常信号确实是从监测站主建筑地下层的一个隐蔽空间发出的。该空间有近期人为活动痕迹,发现了简易的发电设备、加密电台、一台经过改装的高性能计算机,以及一些老旧的电子元件和图纸。现场未发现人员,但提取到了部分生物检材和指纹,正在比对。初步判断,这是一个被精心伪装和利用的临时通讯节点,操作者非常专业,离开时清理了大部分痕迹,但百密一疏。
“计算机硬盘被物理销毁,但我们在一个废弃的电容元件外壳内侧,发现了一张用透明胶带粘着的、极其微小的存储卡碎片,里面残留了部分未彻底删除的数据碎片。”张伟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兴奋,“正在尝试恢复。另外,通过追踪地下电缆的非法接入点,反向溯源,发现信号最终是通过一个位于市区的、租用的商用光纤IP跳转出去的,那个IP的租用者身份是伪造的,但支付渠道……指向海外一个空壳公司,与之前南美那个研究机构的资金流向有间接关联。”
线索越来越清晰,一张隐藏的网正在浮现。
下午四点,梁教授从北京打来加密电话,语气激动:“陈总!重大发现!我们对‘接口’金属棒的深入材料分析和微观结构扫描发现,其内部存在极其微弱的、周期性变化的残余磁场,变化周期……与海底异常信号中那个0.01赫兹的‘基频’完全一致!不仅如此,金属棒的材料构成中,含有几种地球上极其罕见、甚至理论上在自然条件下极难稳定存在的同位素组合!这些同位素的衰变周期,正好可以解释残余磁场的微弱能量来源!换句话说,这个‘接口’,本身就是一个微型的、依靠特殊同位素衰变供能的‘信标’或‘身份识别器’!它很可能与海底那个‘结构’的核心能量源,是同一种东西!”
同一种东西?微型信标?陈遇的心脏狂跳起来:“梁教授,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梁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海底‘结构’和这个‘接口’,很可能共享同一套能量和识别系统!这个‘接口’不仅是一把‘钥匙’,它本身可能就是‘锁’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能激活这个‘接口’的完整功能,或许就能更直接地理解甚至影响海底‘结构’的状态!但风险也更大,因为我们对这套能量系统的原理和控制逻辑几乎一无所知!”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后方的技术团队中激起千层浪。李文博立刻组织人手,结合梁教授的新发现,重新评估“探钥”任务的风险和可能获得的信息维度。
“如果‘接口’本身是‘信标’,那么发送序列A脉冲,可能不仅仅是‘身份验证’,更可能是‘唤醒’或‘激活’这个‘信标’与母体‘结构’之间的深层联系。”李文博在白板上快速写着,“一旦这种联系建立,反馈回来的可能不只是简单的状态信号,而是更复杂的能量交互或数据流!我们必须准备好接收和分析这种可能的高维数据,同时也要预防这种联系可能带来的能量反冲或信息过载风险!”
整个下午,“深蓝基石”项目区都在为应对这种可能性进行紧张的软硬件准备。数据接收端的带宽和算力被扩容,新的解码和滤波算法被紧急编写测试,甚至准备了一套物理隔离的备份系统,以防万一。
傍晚六点,陈遇回家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饭桌上,陈平和毛凤英明显感觉到了儿子心事重重,但很懂事地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给他夹菜。希希和安安倒是很兴奋,因为林莉答应他们,等爸爸忙完这阵,周末去新开的海洋馆玩。
“爸爸,海洋馆里有大鲨鱼吗?”安安问。
“有,不过关在很大的玻璃缸里。”陈遇勉强笑着回答。
“那有孙叔叔他们在海底看到的会发光的石头吗?”希希问。
“可能……没有。那是很特别的东西,海洋馆里看不到。”陈遇摸摸儿子的头。
“哦……”希希有些失望,但马上又说,“那等孙叔叔回来,让他讲给我们听!”
“好,一定。”陈遇答应。
家庭的温馨短暂地驱散了心头的阴霾,但一想到几小时后孙宇将执行那个充满未知风险的任务,陈遇的心就又揪紧了。
晚上八点,陈遇返回集团。距离“探钥”任务执行还有两个小时。他先去了网络安全中心。张伟和几名核心骨干正在严密监控着各方动态。
“本地那个信号源,自下午国安介入后,就再没有动静了。对方很警觉,可能已经撤离或转入更深度的潜伏。”张伟汇报,“但我们布置的监控网没有放松。另外,监测到境外针对‘深遗办’和几家参与单位的网络攻击强度有所下降,但出现了更多针对供应链和外围合作商的社工钓鱼尝试。对方在变换策略。”
“让他们折腾。我们守住核心就行。”陈遇点头,又看向大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前线数据链路稳定吗?”
“目前稳定。已经启用了备用卫星通道和加密协议,抗干扰能力很强。”张伟自信地说,“只要不是物理切断,保证数据畅通。”
晚上九点,陈遇来到“深蓝基石”实验室。李文博、肖锋、赵晓雯、周浩等人全部在岗,每个人面前都有多块屏幕,显示着不同的数据监控界面。气氛凝重得像要凝固。
“最后一次任务推演和应急预案复核完成。”李文博将一份厚厚的电子文档发给陈遇,“所有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包括信号无响应、错误响应、剧烈响应、设备故障、外部干扰、甚至遭遇敌对设备等,都制定了相应的处理流程和撤退方案。前方指挥部和我们同步确认过了。”
陈遇快速浏览着关键点,点了点头。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极致了。剩下的,就看现场的执行和……一点运气。
晚上九点三十分,孙宇发来最后一条任务前简报:“UUV已下水,开始向目标点潜航。海况良好,水下能见度低但声呐清晰。未发现异常水下目标。控制站一切正常。各位,我去了!等我敲敲那扇‘门’,听听里面啥动静!”
随简报发来的,还有一张UUV摄像头拍摄的、幽暗深海的第一视角画面。光线所及,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偶尔飘过的浮游生物,如同置身于另一个寂静而神秘的世界。
陈遇回复:“注意安全,保持通讯。后方全体,等你们凯旋。”
时间指向晚上九点五十分。实验室里鸦雀无声,只有仪器运行和轻微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盯着主屏幕,那里将实时显示UUV传回的画面和数据。
“UUV抵达预定悬停位置,深度2850米。”通讯频道里传来孙宇刻意压低但清晰的声音,背景是控制设备轻微的嗡鸣,“释放机械臂,展开‘测试插头’。声呐扫描显示,疑似‘插座’点位在前方约三十米处,位于一片相对平整的基岩斜坡上,周围有少量崩落碎屑。”
屏幕上,UUV的机械臂缓缓展开,那个银灰色的“测试插头”在探照灯光下闪烁着冷光。机械臂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向前移动,高清摄像头捕捉着前方的每一寸细节。
黑暗的深海中,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分钟那么漫长。
“接近目标点……十米……五米……发现目标结构!”孙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屏幕上,灯光照亮了一片颜色明显深于周围岩石的、表面有着规则凹凸纹理的金属结构!那结构嵌在基岩中,大约有井盖大小,中心位置,赫然是一个与“测试插头”接口几乎完全一致的、布满凹槽和凸起的“插座”!只是“插座”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沉积物和铁锰结核,但基本形状清晰可辨!
“就是它!”实验室里,不知谁低声喊了一句。
“清理沉积物。”前方传来指令。